裘叔继续道,“京兆府没有寻到你,便派人把姜大人请了去,京兆府尹张大人严正警告姜大人,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安征闻言,缓缓握紧了置于膝上的拳头。
“小兄弟去听书楼做事、方才又躲在暗巷中,是想见我家姜大人吧?”裘叔温和道,“我家大人的一举一动,皆受万众瞩目,小兄弟今日已引起了京兆府的注意,若是你再冒然露面,京兆府必将你擒拿、驱逐。若小兄弟信得过老夫,便在此小住几日。若信不过,你现在便可离开。”
裘叔说完,守门的两人往左右一退,让出出入的通道。安征站起来往外走,走出房门后又出了小院的门,发现外边真无人拦着,便又折了回来。
裘叔将从六姑娘的雪霞晚买来的肉色脂粉和几两碎银子放在桌上,叮嘱道,“小兄弟若留在此处,吃喝皆可随意。若你想出门,便将此物均匀涂抹在脸上,可掩盖你的肤色。老夫还有事,先行一步。”
说罢,裘叔站起身便往外走,安征终于忍不住了,开口沙哑问道,“老丈怎不问我为啥找姜大人?”
裘叔回头,用与他相同的口音道,“老夫也是从肃州逃出来的,小兄弟为了什么,老夫不用问也知道。”
裘叔这一句话便让安征忍不住了,这个七尺高的汉子哽咽出声,“我们村的人全死了……酒泉……全死了……”
裘叔轻轻点头,“老夫知道。可小兄弟你也要知道,有多少想为肃州百姓请命的官员死在了途中,姜大人之父也因此而亡。姜大人的确是清官,但他只是西城十九坊的地方官,官职不过六品,他现在救不了肃州百姓。”
安征不信,“那您为何跟在姜大人身边?”
“老夫在等待时机,谋定而后动。我家大人将在下月初成亲,小兄弟你在此住一段时日,待看明白了再决定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裘叔说罢,迈步走出小院,仰头看了一眼满天的寒星,昏暗的双眸里里尽是隐忍。
他走出小巷时,身边的人低声道,“那汉子回房了。”
裘叔点头,“他能自保,不必再理会他,正事要紧。”
二月下旬,坐足四十五日月子的闫氏走出房门,与婆婆、大嫂一起忙着筹备姜二爷的亲事。二月底时,姜平蓝也赶了回来,帮着一起筹备。
虽说姜二爷是续娶,但他是奉旨完婚,下定、送聘等每一个环节都要照着规矩来,丝毫马虎不得。莫说家里的大人,便是姜留这个跟着跑龙套的小丫头都累成了狗,恨不得直接去昌明坊将雅正夫人给爹爹扛回来了事。
昌明坊那边,也忙翻了天。准备嫁衣、头饰、嫁妆、张罗招待宾客等事情,全要雅正夫人拿主意。晚照和夕霞看着师傅忙得团团转,都心疼不已,但雅正夫人却不觉得累,她白日里精神抖擞地忙碌着,晚上沾枕头便着,以前失眠难以入睡的毛病竟不药而愈了。
终于到了三月初二,要往姜家送婚床、衣柜和屏风等这些大件嫁妆之日。比雅正夫人请的全福夫人来得更早的,是苏氏族人们。
雅正被万岁赐婚姜二爷后,苏氏族人跟着扬眉吐气,逢人便说苏氏今后有了靠山,要发达了。谁知他们欢天喜地到了雅正这边,却吃了数次闭门羹。这么大一块肥肉在这儿摆着,这些人怎能忍得住,于是他们早就打好了主意,今日一定要替雅正去姜家送嫁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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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成亲
“卿雅,送嫁妆得有家里的叔伯兄弟去,姜家才不会觉得失礼,这大喜的日子,你就不要闹孩子脾气了成不?”
霸占了她家宅子的族叔,竟堂而皇之地带着他的家人站在自己面前,理直气壮地要为自己送嫁妆。雅正冷冷盯着他们,这些人却只龇着牙冲她笑。
吏部尚书丁海全的夫人虽说心里清楚苏家人做下的龌龊事,但也不能因与他们置气错过吉时,便劝道,“卿雅,多几个人去帮着搬搬抬抬也好。”
“还是丁夫人明礼……”雅正夫人的族婶亲热地往前凑,却被丁夫人一个冷冷地眼神钉在了原地。
制止了苏氏族人乱闹腾,丁夫人立刻张罗着让下人们将嫁妆装车,放鞭炮送往会嘉坊姜家。虽说筹备时日不长,但雅正的嫁妆并不少,足足装了十六车,且件件嫁妆都是上品,让人围观众人啧啧称奇。
康安城繁华,嫁妆车行进缓慢。苏家族婶挑起车帘往外瞧了瞧,不满地小声嘟囔,“我家这侄女婿真是的,这大喜的日子他也不晓得派人来开路,真是没把我家卿雅放在眼里……”
“你。”雅正夫人请来的另一位全福太太,大理寺卿萧峻平的夫人抬下巴示意苏家族婶,“滚下去。”
苏家族婶连忙讨好地笑,“夫人,小妇人是苏卿雅的……”
萧夫人神色一厉,“你若再给废一句话,本夫人立刻派人寻个由头,把你男人和你儿子都抓取大理寺牢房,滚。”
苏家族婶吓坏了,连忙撩车帘跳下马车。丁夫人笑看着好姐妹,“这次又让你抢了先。”
萧夫人跟她丈夫一样的脾气,听不得别人啰嗦,见不得别人不懂事儿,“对付这样的人不用讲道理,直接用权势压她,管保她吓得半死。”
丁夫人含笑点头。
待雅正夫人的嫁妆被送入爹爹房中后,姜留和姐姐手拉手过去看。西院正院正房有五间,正中是堂屋,左右各两间,东边两间是爹爹用,西边两间是娘亲用。娘亲去世后,她的嫁妆除了床和柜子,别的都被王家拉走了,再送回来后一直放在库房里,未摆出来,所以正房西边两间内空荡荡的。
姜老夫人跟姜慕燕商量,想将王氏的东西搬去了西里间,外间空出来摆放雅正的嫁妆。姜慕燕却觉得这样不妥,几年前遇到这样事,她会闷不做声,等祖母琢磨明白后,再按规矩办事。若祖母琢磨不明白,姜慕燕也不会说什么,只是心里难受罢了。
但现在她已学着勇敢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祖母,孙女觉得将父亲的书桌等物搬到西外间,让雅正夫人的嫁妆摆在东外间更为妥当。西外间光线好,父亲在那里读书或处理公文都是极好的。将雅正夫人的嫁妆放在东外间,她用着也方便。您觉得呢?”
姜老夫人没想到三孙女会说出这么长一段话,不过她说得也在理,将儿子的东西搬去西外间,确实比把雅正的嫁妆摆过去更合适。待三孙女出去后,姜老夫人才跟女儿讲道,“燕儿这两年,越来越会说话了。”
不像之前,怎么问都不吭声,偶然开口却能把人给噎死。
姜慕燕看了一圈,发现雅正夫人婚床很大很漂亮,梳妆台很精致,比她娘亲的还要精致。这让姜慕燕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她红着眼圈回到娘亲房内,坐在床边默默垂泪。姜留不知道该怎么劝说,只得默默陪着。
待到三月初八这日一早,听着老管家厚叔一口一个“吉星高照”地讲着,看着二进院西侧的小院内架起的大锅,姜二爷才有种自己又要娶亲的真实感。用罢早饭后,宾客们陆续登门,姜家的欢声笑语传到了西邻院中,起身去刑部衙门的孟回舟脸色极为难看。
他刚到刑部,便被降职为刑部郎中的安云昌拖进了僻静的公文房中。安云昌低声道,“索永平去逢春药铺治伤了,这些日子他与姜枫家的老奴打得火热,还称兄道弟一块吃酒!”
索永平是刑部内负责管理库房的小吏,当年刑部大火时他就在刑部库房内,为了救火被烧伤了脸和胳膊,只得闭门家中养病,已多年不曾外出。孟回舟皱起眉头,索永平怎会和姜家人跑到一块去?
安云昌急道,“姜家那老奴一直借着逢春药铺,查当年刑部失火的案子,莫非是索永平说了什么……”
孟回舟打断他道,“索永平能说出什么?”
索永平仅是管理库房的小吏罢了,他什么都不知道,这也是他能活到今日的主要原因。安云昌却依旧不放心,他压低声音道,“你说他会不会偷藏了什么重要公文,或者当年察觉了什么?”
孟回舟坚决摇头,“他那本事,也没那点胆子。”
“万一呢?”安云昌依旧不放心。
“没有这个万一,你沉稳些,莫自乱阵脚。”孟回舟正烦着,无心再与安云昌在这里说车轱辘话,便转身出了房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