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留的大舅王访渔的案子审结,九月中旬时发配温肃,永不准返京。孔氏租了三辆马车,装着满满的行礼,带着两个儿子跟随丈夫一同走了,二舅王问樵带着三个孩子搬回老宅与外祖母同住。自大舅走后,外祖母的身体一直不见好,数九之后更是咳得厉害,不能起床。姜慕燕隔三差五便过去探望,每次回来时眼睛都是红肿的。
生老病死是人世间最无可奈何之事,雅正每次只能尽量宽慰她,见小闺女提着荷叶包跳进来,雅正便抚着大闺女的背道,“你父亲买了鸭脖回来,燕儿洗手尝尝今日的可还合胃口。”
姜慕燕应了一声,起身去净手洗脸。姜留净手后走到母亲身边,在炭火盆上烤着小手问,“母亲,弟弟动没有?”
雅正含笑道,“没有,等着你呢。”
说来十分神奇,母亲肚子里的小家伙,听到姜留的声音时就会变得比较活泼。姜留把小手贴在母亲肚子上,唤了两声,今日弟弟很懒,一动不动的。
姜二爷回来见到闺女的手贴在妻子肚子上,立刻凑上来问道,“孩子动了?”
“尚未。”雅正握住丈夫温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高高隆起的肚子上,“留儿在呢,一会儿它就该动了。”
姜二爷盖住闺女的小手,“留儿,念首诗听听。”
哼!姜留一扭小脑袋,“母亲,爹爹说留儿腿短,滚着走路!”
姜二爷挑挑眉,雅正笑道,“留儿背守诗给弟弟听,我替你教训你爹爹。”
“好!”姜留用她特有的软糯糯的嗓音念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背得真好。”雅正抬手轻轻在丈夫额头拍了一下。姜二爷刚要用头撞闺女的小脑袋,却感受到了掌下的起伏。他欢喜道,“动了,动了!”
姜留也感受到了母亲腹中的胎儿动了两下,然后道,“爹爹一说话,弟弟又不动了。比起爹爹,弟弟更喜欢我!”
说罢,不等爹爹抬手收拾她,姜留就跳开了,笑嘻嘻往外跑,“女儿去吩咐厨房摆膳!”
留儿逃走后,姜二爷不满地哼了一声,起身用额头轻轻碰着妻子的额头。雅正见丈夫一脸委屈的模样,心软得一塌糊涂,忍不住抬手捧住他的脸,轻轻啄了一口他那比官袍还红润的唇,脸飞速变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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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5章 江凌受伤
见妻子两颊绯红美不胜收,姜二爷漂亮的喉结上下滚动,低声问道,“夫人,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丈夫所说的“饮”可不是指的酒,雅正羞得以手遮面,姜二爷低低笑了。
姜留与姐姐传膳回来,见爹爹傲娇、母亲羞涩的模样,不由得感叹先婚后爱也真是满美好的。她爹这种性子,尤其适合先婚后爱。因为在爹爹眼里,自己的就是最好的,譬如那匹长得矮矬的得胜,现在在她爹眼里,比青龙出色一百倍。
姜留第一次对未来产生了期待,她也想找一个爹爹这样的丈夫。人长得又帅又干净,嘴甜,会关心人,还有点小傲娇,很有生活情趣。可惜放眼康安城,没有一个长得像她爹爹这么帅的少年郎。
姜二爷的目光扫过傻笑的小闺女,面无表情的黑儿子,最后落在大闺女红肿的眼皮上。姜慕燕觉察到父亲的视线,又把头埋了下去。
“爹爹,母亲,用饭了。”姜留甜甜地道。
姜二爷扶着雅正到了桌前坐好,便问大闺女,“今日去升平坊了?”
“是。”姜慕燕知道父亲不喜欢她站起来应答,便坐得笔直。
看来岳母的病更严重了,姜二爷没再提这茬,给大闺女夹了个鸭脖子,又给小闺女和儿子分了个骨渣丸子,然后把剩下的鸭脖放在妻子面前,“吃饭吧。”
骨渣丸子又香又有嚼劲儿,不过姜留吃了半个就不吃了,开始啃素炒豆芽。母亲怀孕后喜酸,每顿饭桌上总有一两道素淡的酸菜,姜留初时受不了,吃了几个月倒也能入口了。
当她第三次伸着小胳膊去够豆芽的时候,就连伤心的姜慕燕都觉得不对劲了,放下鸭脖子看着妹妹。雅正问,“今日的丸子不好吃?”
姜留摇头,“很好吃,女儿怕晚上吃太多肉丸子睡不好。”
什么睡不好,分明是嫌自己说她胖了。姜二爷夹了半个肉丸子放在闺女的碗里,劝道,“就你的直肠子,等不到睡觉就消化了,吃罢。”
姜留……
江凌也道,“饭后咱们去练会儿棍再睡。”
跟着白夫人扎了几个月的马步后,姜留终于开始学棍法了。她应了一声,开开心心开始啃肉丸子,一家人才又安心用饭。
饭后,姜慕燕没有跟弟弟妹妹一起去前院,她陪着父母一起在庭院中散步。院里的桃树褪去叶子,露出或粗或细的树枝在一起纠结着,犹如姜慕燕此时的心情。待母亲回房歇息后,姜慕燕在心里鼓了好几次劲儿,才敢开口将父亲请去书房,与父亲商量道,“父亲,女儿想去藏云寺为外祖母求药。”
姜二爷眉头皱紧又松开,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起来说话,你外祖母是心病,不在药上。此时天寒地冻,连青山上不去。”
姜慕燕跪得笔直,鼓起勇气抬起头道,“女儿知道,就算求来神药,许也救不了外祖母的病,可女儿还想试试。当年曾祖母……和娘亲病重时,父亲也去求药了,当时也是冬天。”
曾祖母是景隆二年三月初病逝,娘亲是景隆三年二月下旬病逝,她们病重时,父亲去藏云寺求药,必定是冬日或早春,山上积雪未消。姜慕燕觉得父亲能上去,她也能上去。知道澄空大师就在上便,若不去试试,她余生难安。
姜二爷看着大闺女,第一次觉得她也不是处处随了她娘,性情里还是有些像自己的地方。起身将她拉起来,姜二爷耐着性子劝道,“澄空脾气执拗,你去了也未必能求下药来。如今的太医局提举关舒予医术也是出类拔萃,为父请他去升平坊为你外祖母诊治,你看如何?”
父亲的手很暖,姜慕燕忍不住哭了起来,抽泣着问,“如果还治不好怎么办?”
姜二爷安慰道,“如果还治不好,为父派人拿着你外祖母的医案去藏云寺找澄空。”
姜慕燕还是不放心,“澄空大师很不好说话,父亲派人上去,他不肯给外祖母开药怎么办?”
“澄空与于渊子交情匪浅,待于渊子入主灵宝观时,他必定会下山道贺,届时咱们逮住他让他开药便是。”姜二爷耐着性子道。
“父亲,于道长何时入主灵宝观?”姜慕燕又问道。
“明年三月吧。”姜二爷不想让闺女再问下去了,站起身一本正经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当好生照顾自己,可记住了?”
姜慕燕惭愧低头,“女儿不孝,让父亲担忧了。”
他不是这个意思,姜二爷有些无力,“去吧,用热毛巾敷敷眼睛,早些睡。”
“是。”姜慕燕退出去后,姜二爷回到东里间,躺在美人榻上捂着额头叹了口气,妻子坐过来,给他按压太阳穴,姜二爷转身,将头枕在妻子腿上,靠着她隆起的肚子,叹了口气,“燕儿这脾气,还是更像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