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二叔身边的姜二郎应道,“嗯。不过下不大也无妨,咱们有运河呢,不管怎么旱,黑水河一定有水。”
姜留找出藏粮,解决了肃州粮荒后,姜二爷便未雨绸缪,出动大批人手清理已经荒废多年的运河河道,为春耕做准备。
想到运河能通水,姜二爷心情更好了些,“你说得对。若能引黑河水灌溉良田,再过几个月田里山间见了绿,百姓们就不用巴巴地指望着救灾粮过日子了。”
姜二郎问道,“肃州遭遇天灾人祸,没几年休养生息怕是缓不起来。二叔可考虑过向万岁请旨,减免肃州百姓的赋税徭役?”
姜二爷点头,“我已让谢老拟章程,帮肃州尽快恢复元气。”
姜二郎惊喜道,“谢老任了几十年的户部尚书,做此事当手到擒来。”
“等谢老拿出章程,我再稍加润色,就能送去康安了。”姜二爷感叹道,“若要批下来,除了万岁,还得请阁老们高抬贵手。”
减免一州的赋税徭役是大事,须经户部上报,内阁评议通过,万岁才能下旨。姜二爷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言道,“我已给尹太傅、杜阁老和张府尹、李尚书送去了年礼,成与不成,就看他们的了。”
年轻气盛的姜二郎鼓起腮帮子,低声抱怨道,“分明是为百姓办事,却还要二叔掏腰包送人情。”
“送去的年礼用的是二叔的名头,但掏的不是二叔的腰包,是肃州库银。”姜二爷给侄子讲这里边的弯弯道道,“朝廷也有朝廷的难处。大周二百四十个州,各州有各州的难处。朝廷的库银就那么多,多给肃州百姓一些,其他遭灾州百姓得到的就少一些。四海九州,万岁不能亲见亲历,只能靠各州递上去的奏章、巡视官员了解各处灾情,均衡考量后拟出赈灾和减免赋税的章程,有疏忽之处也在所难免。”
“所以,会哭的孩子才会有奶吃。”姜二爷伸了个懒腰,“而你二叔我,是各州中最会哭的一个。”
姜二郎诚恳道,“不是二叔会哭,也不是二叔的奏章写得比别人好。而是上至万岁、诸位阁老,下至朝中五寺、六部、九卿的官员都知道,二叔您一心为肃州百姓办事。”
姜二爷欣慰地拍了拍侄子的肩膀,“你算是说到点子上了。人生在世,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得始终如一,得讲信用。这样几十年下来,让大伙知道你是什么人。他们一旦信了你这个人,以后你再办事儿就容易多了。二叔读书读的少,不会讲大道理,但事儿就是这么回事儿。”
见侄子满脸崇拜地望着自己,姜二爷又忍不住飘了,“还有一点你没说到点子上:你二叔我的奏章写得非常好。有些读了大半辈子书甚至得了文状元的官员,引经据典写出来的奏章,万岁也不一定喜欢看;你二叔我写得奏章,万岁喜欢看。”
躲在暗处的清晏……
姜二郎用力点头,“今日听二叔一席话,胜二郎苦读十年书。二郎会把二叔的话牢记在心,细细揣摩、领悟。”
“你好好学着,不是什么人都能得到二叔倾囊相授的,咱们叔侄有这个缘分,二叔看好你。”姜二爷给侄子整了整衣裳,“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快去睡吧,待会儿你俩还要起五更拜年呢。”
姜二爷说完,目光转向门口,心又提了起来,“凌儿怎这么久还不回来,他莫不是又偷跑了吧?”
“不会。二叔先歇着,我出去找他回来。”姜二郎撑起油伞,出院门往西走了没两步,便寻见了站在六妹妹院门外的江凌。
他站得久了,黑色油伞上已落了一层白白的雪。
见二哥来了,江凌转身迎上,“二哥要去何处?”
姜二郎笑着挤了挤右眼,打趣道,“你送六妹妹,我来接你。走,咱俩今晚睡一块,我给你说说穆崇元的事儿。”
“他有什么好说的。”江凌口不应心地说了一句,乖乖跟在二哥身后。
没什么好说的?姜二郎翘起嘴角,“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江凌哼了一声,“他不是我的对手。”
既知他不是对手,那你站在雪里发什么傻?姜二郎轻轻摇头,带着江凌回房,吩咐仆从端上热水,脱去鞋袜把脚泡进水里后,舒服地叹了口气,“穆崇元年纪不大,却有些真本事。他被葛逻派人药倒,抓去伊州石尖山寨关押后,硬凭着三寸不烂之舌,令看守他的山匪倒戈,为他寻来草药解毒,助他掏出山寨。随后,他调集人手灭了石尖山寨,得知了葛逻的行踪,带人追到肃州。”
“原来如此。”江凌本还诧异为何肃州派去营救穆崇元的人,能这么快把他带回来。原来是他自己跑出来了,“穆崇元还不会走路时,就很会说了。”
姜二郎继续道,“他不只会说,还会来事儿。虽然只见了一面,二叔却很欣赏他,对他赞不绝口。你说……”姜二郎身子前倾,凑到江凌面前,神秘兮兮道,“二叔会不会被他哄得心花怒放,一高兴就把六妹妹嫁给他了?”
江凌的脚趾紧抠着木盆,“不会!”
“六妹妹觉得他也不错,”姜二郎继续道,“六妹妹亲口跟我说,她觉得穆崇元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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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4章 你觉得我怎样
虽说不是在康安城中,但姜二爷一家还是五更便起来了。放鞭炮,煮饺子,饺子端上桌,兄妹三人正正经经地给姜二爷拜了年。
用饭后,姜留回房睡回笼觉,姜二郎和江凌出门拜年,姜留回去睡回笼觉,姜二爷去给谢老和曾显志拜年后,便在院中等着肃州文武过来给他拜年。
江凌二人给裘叔和左武卫将领拜年后,回到家中,赶巧遇到了来拜年的穆崇元。两人音容笑貌与儿时大不相同。但相视一笑,还是依稀寻到了熟悉的感觉。
又有肃州官员前来拜年,江凌便把穆崇元请到自己房中说话。
待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时,穆崇元上前用力抱了一下江凌,“听说你回来了,我一直想着过来看你,去年好不容挤出时间,却马失前蹄被山匪算计了,兜兜转转今日才得相见。”
江凌也抬手抱了一下儿时的好友,“前两日我有事出了趟门,昨天晚上才回来。本想转一圈回来更衣,然后去鹏来客栈找你,不想你先过来了。”
“我过来给姜二叔拜年。”拍了拍江凌的肩膀,又捏了捏他胳膊上的肌肉,连道了两声好家伙,“难怪耶律光德那老杂毛都败在你手下。”
“你这声‘二叔’,是从哪论的?”江凌也捏了捏他的肩膀,挑眉道,“这些年你依旧耍心眼儿,没好好练武。”
穆崇元爽朗一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颇为赏心悦目,“自是从你这论的。我比不得你这个练武奇才,学拳脚只能强身健体,这些年勉勉强强,也算做到了。”
两人落座后,穆崇元盯着过来上茶的姜财看了一会儿,漂亮的眸子一亮,“汤叔?!”
本名汤展的姜财笑着点头,“穆少主果然是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小人汤展,现在改名叫做姜财。”
穆崇元笑嘻嘻地双手接过茶,赞道,“这个和气生财的好名字,一听便是姜二叔为财叔起的。”
姜财笑着点头,退到门外。
穆崇元饮了一口茶,舒服地直叹气,“你们家这白茶,喝着甚合我的胃口,一口茶下去,人都精神了。”
江凌便道,“这是御赐的十五年老白茶,市面上很是罕见,你若喜欢,走时带上一些,回去请穆堡主和伯父、伯母尝一尝。”
穆崇元欢快笑道,“你与姜二叔不愧是父子。我说这茶好喝,姜二叔也说让我带半斤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