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他浑身上下连带性别都写着六个大字:商辞昼诱捕器。
容穆走到后殿一颗菩提树下, 一屁股坐在了许愿池的边缘,商辞昼果然听他的话没有跟上来, 对方越听话他就越难心安,容穆心情复杂的拨弄了一下池水,手腕上忽然被什么蹭了一下。
他低头,瞧见许愿池中有一尾红色的鱼,瘦瘦小小,鳞片光滑。
玉湖的鱼儿也喜欢他,容穆心烦意乱,只当这是对方也被莲香吸引,没想到那鱼绕着他起劲儿的游,最后累的肚皮都翻了起来。
容穆吓了一跳,连忙用手将它拨弄了过来,它尾巴动了动,潜入池底,不一会给他衔上来了一颗东西。
起初容穆以为那是小石子,毕竟玉湖的小穷鱼们就经常这样和他玩,没想到那红色锦鲤张嘴一吐,一块夜明珠大小的金子就冒了出来,为防止那金子再沉下去,那鱼将金子顶出水面,一尾巴拍到了容穆的怀里。
容穆:“……?”
你若盛开金子自来?
怎么回事?他脑子里的嗡鸣暂时停下,看着这鱼的动作。
接下来一盏茶内,金块银块珍珠翡翠,甚至还有数不清的小铜钱都被一起拍了上来,后来那铜钱太多,似乎被那鱼看不上眼,又叼回去了些许。
直到最后,对方费劲吧啦的将一个盒子顶着游了上来。
容穆呆滞的打开那个微微发着光的小木盒,就看见里面被术法保护住,扎扎实实的放了一大摞地契银票。
都这个地步了,容穆再不知道对方是谁真就白长了藕节里的心眼子,他轻声问道:“你是怜玉?”
那鱼只咕噜噜吐了几个泡泡。
容穆目光复杂:“一合一等于几?”
两个泡。
“二合二?”
四个泡。
没跑了,这鱼肯定是那条成精的锦鲤。
“你把这些东西都给我干什么?我不要,这都是你的家底,”容穆将怀里的东西规整好放在许愿池边,“你好好给自己收着,将来好找小母鱼。”
怜玉:“……”
水面哗啦一声,怜玉再从水里冒出来,就变成了人身,他双手比划:“不找小母鱼,全都给你,给你。”
容穆虽然莫名其妙能听懂他的意思,但还是希望他能开口说话,他看着对方道:“不是叫你吃莲子吗?怎么不吃?”
怜玉脸色有些紧张,半晌才悉悉索索从怀中拿出那颗微微发光的莲子。
[我吃了这个,你的身体会不好吗?会不会疼?]
容穆无奈的笑了笑:“不会,我身体很好,这个我有很多,你赶紧吃,吃完就会说话了。”
怜玉定定的看了他一眼,缓慢又小心的游过去,轻轻碰了碰容穆的指尖,容穆怔然,有些不太熟悉的用掌心按了按他的小脑袋。
“乖,吃吧。”
怜玉眼眶一红,他可怜极了,将那莲子小心敬放在岸边,然后大着胆子拉了容穆一截宽阔袖口,将那袖口轻轻盖在了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上,然后紧靠在许愿池边,才像是品尝珍馐一样的双手拿过那颗莲子。
容穆不知怎么的,有些明白他的心思,这条锦鲤等了主人十年,如今被他忘了,竟都不敢奢求他用手宽慰自己,只敢望梅止渴的拉一截袖子。
他寄居在这护国寺的门檐下,护国寺全是高僧,一条精怪要想不被怀疑须得付出极大努力,除开悯空的庇护,怜玉平日里恐怕不是看上去那么轻松自在。
“没事,吃吧。”容穆道。
他最见不得人卖惨,别人一卖惨他就不由得同情,更何况商辞昼和怜玉这两个明明已经进化满级的人,却偏偏在他面前一个比一个惨。
还都是为了他而惨。
容穆心情复杂的看着怜玉小口小口珍惜至极的将那小莲子吃完,然后闭上眼睛调息了一会,再睁开眼睛,眼眸明显比之前的僵硬神色亮了许多。
最主要的是,他会眨眼睛了,容穆刚才一直在担心他会不会眼干涩。
怜玉嗓子动了动,啊啊了两声找声音,过了会,才将手搭在岸边,抬眼看着容穆的脸。
容穆:“叫一声听听。”
怜玉挣扎半晌:“……鱼、鱼,难、说话难。”
容穆像教孩子一样,柔声道:“放松,叫一声,我不会取笑你。”
怜玉眼眶红红,之前叫容穆赶紧跑的冷漠神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失而复得小心翼翼的对待,还有一份不敢置信。
“……亭、亭枝,主人。”
容穆缓缓吸了一口气,脑海中闪过一条小鱼苗的残影,再回神,小鱼苗已经自己长成了大鱼精。
他轻轻感慨道:“为何你们一个比一个执念深刻。”
怜玉实在没忍住又落了一颗泪,鱼本不会流泪,原以为是种族本性,没想到只是未曾悲到骨髓。
他还忘不了比划的肢体记忆,连带着语言也磕磕绊绊:“世、世界上,只有、有一个主人,主人很好很好,没、没了,心痛难当,鱼没有主人,便只能随波逐流,无处为家。”
容穆眉头蹙起,半晌叹了一口气:“为何花朝节没有认出我来?你是王莲伴生鱼,没有闻到我身上的味道吗?”
怜玉有些羞愧:“闻、闻到了……只是,又、又忘了……脑子里有关主人的信息,怜玉,连、连不起来,天道护着主人,不教外人窥探,直到王莲认主……方才顿悟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