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阿爹身边来。”堂邑候说。
陈娇走到堂邑候身边乖巧的坐下。
“阿娇,呼韩邪做单于了,就像你说的,军臣单于死于前月的一场大病。”堂邑候看着女儿说,“我之前就把你的话告诉了天子,经过几日的探查才有了这个结果。”
陈娇点头,轻声问道:“那肃北城的事呢?”
“天子本来只当你的梦境是个玩笑,但是从他听说匈奴单于变换之后立刻就让韩安国去处理肃北防务的事。”堂邑候说到国事异常严肃,“战事无小事,即使这只是一个有可能的预言。”
“阿爹,那么,您相信我吗,我的梦境,关于我的出身。”陈娇觉得是时候跟父亲坦白了。
堂邑候的见识远在他人之上,当陈娇开口告诉他她是“星宿转世”的时候,他就想到了一种可能,一种令人振奋却也同样有着危险的可能。
他沉吟着看向女儿,半晌才道:“阿娇,作为父亲我有几句话想问你。不管这些是不是你梦到的,或者用其他什么办法得知,如果匈奴进攻肃北的事也是真的,那么你可曾想过以后你要面对什么。”
堂邑候用极复杂的眼神看着身边的女儿,眉宇间似乎锁着沉沉的心事。
“阿爹,太子有梦日入怀的先兆,所以他成为了太子。”陈娇的回答有些答非所问,但她美丽的杏眸中却充满了自信的期待,“阿爹,你需要有一个出身不凡的女儿,而且你也确实有一个出身不凡的女儿。”
堂邑候思索着垂下眼帘,然后又重新看向陈娇,语气里多了一份属于父亲的担忧:“这是一个与未来的天子比肩的机会,可是,如果拿拧不好,它也会让未来的你很危险。阿娇,皇帝并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天子是天的儿子,神权在天,如果未来的天子拥有一位同样神权在天的皇后,或许这是她与众不同的殊荣,又或许这会成为威胁天子神圣帝王权力的存在。
陈娇依旧握着堂邑候的手,目光中不但没有丝毫退意,相反却闪耀着跃跃欲试的坚定光芒:“阿爹,我长大了,陈家需要我,而我也需要这个机会。我明白您的担忧,可是如果我不能成为一个拥有不凡资格的女子,仅仅依靠着您与母亲赋予我的美貌和高贵,我与那些贵女在未来帝王的眼中又有什么不同。阿爹,我想您懂得我的意思,您也懂得您的女儿。”
堂邑候的眉心蹙起,神情似乎有些不忍:“阿娇,我只希望你快乐,你幸福……”
“阿爹,我会幸福,无论在哪一方面我都会幸福,也不会让您失望。请您帮助我。”
堂邑候看着眼前与众不同的女儿,这个美艳的少女已经不再是他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了,她长大了,她在告诉自己她能够承担得起家族的责任。
☆、第四封信
堂邑侯府正门外一辆豪华的马车停在阶下,粉衣的侍女们侍立在车驾的两旁。
陈娇搭着大寒的手走上车凳,正要放下车帘之际却听到小雪的声音传了过来。
“翁主,翁主。”小雪小步跑出正门在车前行了一礼,然后扶在车辕上对陈娇小声道:“翁主,是张公子派人送来的第四封信。”
陈娇伸手打开小雪悄悄递上来的绢信,柔软的素白绫绢上黑色的墨迹飘逸有力,不难看出与之前三次的字迹同出一人之手:
丰邑君如悟,三邀不至甚为失落,高阁独思唯措辞不慎,实愿与相交并无冒犯之意,特请阁下垂眷明月台一见,时间另行书信相邀。
陈娇看罢信上的内容漠然的收起白绢递给小雪道:“处理掉。”
“喏。”小雪收起书信退到一旁与其他侍从一道躬身而立,直到陈娇的车驾消失。
未央宫清凉殿的侧殿里,陈娇跪坐在云龙黄绢的屏风前面天真又无辜的看着对面的姚翁。
“除了刚才问道的那些事情,翁主可曾梦到四象?(注1)”
“四象是什么?”陈娇蹙起的两弯秀美下一双乌溜溜的灵动大眼睛看着姚翁,“只梦到一只火鸟朝南方飞去,羽毛艳丽如火,很是威严壮观。”
姚翁点点头清了清嗓子道:“多谢翁主赐教,下臣这就退下了。”
“就这样就结束了?”陈娇抬头看着姚翁行礼起身,“那,那我到底跟天上的星宿有没有关系啊?”
“回禀翁主,下臣只是一名小小的术士,天道星宿乃是上仙,下臣不敢胡言,不过翁主如今已经位极宗室,此同乃上天眷顾。翁主少歇,下臣告退。”
姚翁弓着背,声音平缓语调恭谦,可是他这话说跟没说基本没什么差别。他是伺候在天子身边的术士,张口天命闭口神灵,可是鬼神天象这种事怎么说得准呢,要是没有答非所问似是而非的忽悠功底他也爬不到今天这个位置了。
“有劳姚术士。”陈娇笑了笑不再多问。
姚翁除了侧殿立刻就快步跟上宣室殿来的黄门朝景帝所在的宣室殿后殿而去。
“怎么样?”
身穿黑色金文帝王常服的景帝站在一幅巨大的羊皮拼接地图前面,他扬头负手而立,遥遥看去整个人依旧身姿伟岸,可仔细看去却比几年前消瘦了太多。
“启禀陛下,下臣刚刚问过堂邑侯翁主,根据她所说她的梦中似乎却有神喻,只是,只是断定她为星宿转生,恕下臣无能尚不敢断言。”
“朕只问你,你问一个小姑娘,问来问去能确定的都确定的了吗?”景帝测过脸,背对入口的晦暗光线下他的侧脸棱角分明,锐利的像刀锋一般。
“下臣,下臣……”
“姚翁,你知道朕最讨厌你们这些术士哪一点吗?”景帝冷峻的眉梢挑起,声音平淡中带着危险,“你们,还有你,总是不能给朕一个明确的回答,这让朕很不喜欢。”
姚翁跪伏在青石阶下,冷汗渗了出来,一句话都不敢说。
“你一再推迟为朕炼制丹药的出炉时间,朕等着。你说你需要那些世间难得一见的药材,朕派人去找,可是朕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等下去!”
“下臣有罪,请陛下……”
景帝冷哼一声打断了姚翁的告罪,他转过身一步一步的走下台阶,“姚翁,你和延年殿的那帮术士告诉朕一定要找到朱雀域星宿降临之人在明年七月初七为朕开炉才能炼成秦皇当年想要得到的不老丹,这件事才过去了两天堂邑侯翁主就有朱雀仙人入梦的吉兆,可是现在你却在这里推三阻四,你真的以为朕不会以欺君之罪杀了你们这些江湖术士吗?!”
“下臣有罪下臣该死,但是下臣绝对不敢期满陛下,长生丹药可以炼成,只要找到星宿下凡之人在开炉那日以血写符臣等等坛做法就能……”姚翁惶恐的辩解着。
“朕在问你,那个人在哪里!那个人是不是堂邑侯翁主!”景帝忽然提高音量道,“朕不想听你的辩解,你的死活对阵来说不值一提!”
姚翁跪伏在地上喉结不停的翻动仿佛想要咽下那种巨大的恐惧,双臂颤抖道:“下臣之前也问过堂邑侯,侯爷说翁主出生之时他与公主却有火鸟入府的梦兆,加之翁主这些日子的梦境,下臣,下臣觉得若翁主真的是朱雀星宿下凡必有梦视未来之能,如果翁主的梦境真的准确,那,那她就是陛下要找的人。”
景帝虚眯双眼看着脚下发抖的姚翁扬起下颌,转身淡淡道:“朕,拭目以待。如果她不是,你们最好在十日之内给我找到这个人,否则,一个也别想活。”
“下臣,谢天子圣恩。”姚翁额头贴着宣室殿冰冷的青砖地面,冷汗已经沾湿了他后背的衣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