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姑娘身边已有六年,她并不是头一次有此等想法,但当下切身体会到了,方才算是真正感觉到了此中叫人愤怒却又无力的不公。
真正是应了姑娘那句话——这世间诸多不公皆如一把利剑,纵然一时看似与自己无关,但它只要存在,便迟早总会落到自己身上,只是或轻或重,或早或晚,或方式不同而已。只要身处这柄利剑之下,就没有幸免的可能。
不过……
她为何会觉得是切身体会呢?
吉吉心中咯噔一下,如同脚下踩空一般,无比紧张地抓紧了衣袖。
“吉吉……”
忽有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她蓦地一惊,转头看过去。
是一张带着笑意的少年脸庞——
“我娘今日叫人送了两只鸡过来,我托厨房里的江婶熬了汤,一只给将军,一只给你……”浓眉大眼的少年笑得憨厚,压低的声音里满是认真的催促:“熬了快半个时辰了,我替你守着,你赶紧去将鸡腿吃了,再喝两碗热汤,去去寒气!”
香喷喷的鸡腿熬得软中带韧,热腾腾的鸡汤只需撒上些葱花便足够提味……
吉吉想着就忍不住想咽口水,却不知何来的骨气立时就道:“我不饿,蒙校尉自己留着享用吧。”
说着,就转过了身去:“我要进去伺候我家姑娘了。”
“吉吉……”
蒙大柱想将人叫住,却见吉吉脚下走得飞快,根本不回头看他,不由得有些纳闷。
那可是鲜嫩喷香的鸡腿啊,怎么能说不吃就不吃呢?
衡玉自膳堂内出来,已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
“就由景时送阿衡回去吧。”萧夫人含笑道:“生辰当日讲求一切稳妥,若出了什么差池,可是一整年都要不顺当的……”
就是这样简简单单一句话,便堵死了当事人拒绝的可能。
萧牧默然一瞬后:“……是。”
冬日里,仿佛连月色都是冷的,铺在天地万物间如同洒了层寒霜。
萧牧与衡玉并肩走在前面,吉吉和蒙大柱不紧不慢地跟在其后。
“侯爷的生辰几时?”静谧月色下,衡玉忽然轻声问。
萧牧转头看向她,没有直接回答:“怎么?”
“自然是礼尚往来啊。”女孩子笑眯眯的,直白又和气。
萧牧不知是如何想的,转回视线看向前方,淡声道:“记不得了,我从不过生辰。”
衡玉点点头,也不勉强,不过生辰也简单,那就等送年礼好了。
看当下蒋媒官进展不顺的情形,她少不得要留在营洲过年了。
这是好事,她本也想待得更久一些——归心似箭的蒋媒官若听了这话大约是要将她打个半死的地步。
“我听大柱说,你允诺了温大娘子要替她寻女。”萧牧开口道。
“是有此事,当下正着手推演画像之事。”
萧牧便道:“我这里有些近两年关于寻人所得的消息,你若得空,之后可去我书房一观,挑挑看其中是否有可用之物。”
他近两年也曾让人帮着打听过此事,只是时隔久远实在没有头绪,有些事情若是没有门路,再多的人手也是徒劳。
但吉家不同,吉家在此之上,必有着旁人比不得的经验与人脉。
思及此,萧牧的余光停留在了身侧的女孩子身上。
少女的侧颜生动美好,白皙的脸颊上因吃了果酒而有些微微泛红,长长的眼睫投下弯弯阴影,鸦发高挽起,纤细白腻的颈子被拢在雪白狐裘里。
这张皮子是他去岁所猎,彼时猎下时,倒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它会被这样一个女孩子穿在身上。
且……穿得还十分好看。
所观所思不过一瞬,余光内所见女孩子闻言转头看向了他,道:“如此甚好,绘制画像时,参考自是越多越好的,不知将军明日可得空吗?”
“应当无事。”萧牧负手道。
“那我明日去寻将军?”
萧牧颔首。
一路自是安稳无事,萧牧将人送回到客院外,便带着蒙大柱折返。
大柱满眼写着困惑不解。
这一路,他总要不时转头悄悄看吉吉一眼,可对方却只是目视前方,半点眼神也没有分给他……昨日大家不是还一起吃猪油烧饼的么,为何突然如此呢?
有人犯愁亦有人欢喜——
客院中,蒋媒官听闻衡玉回来了,且是由萧侯爷亲自送回来的,眼看计划进行得十分稳当,遂欢欢喜喜地睡了个好觉。
衡玉亦是一夜无梦至天明。
翌日起身洗漱,用罢早食,穿戴整齐后,便依约去了萧牧的外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