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牧脱簪素服,一脸平静,因为他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几月前,穆冰瑶夜访王府,当时王牧屏退左右,在穆冰瑶说出云家军叁个字时,他就知道会有这一天的来临;而当时他也以真相最交换,得穆冰瑶一个承诺,那就是未来无论王家如何,替他保住王曜。
“罪臣等这一天很久了,若不是为了这一大家子,罪臣早就自刎,到阴曹地府向云老将军和云扬将军谢罪。”他看了一眼段锦,最后直视穆冰瑶:“青城郡主,罪臣之前与郡主的约定,可还算数?”
王曜突然抬头,眼神充满悲恸:“祖父!”
穆冰瑶还没开口,段锦就道:“自然算数;本王王妃承诺过的,在本王这里都算数。”他又看向王曜:“只要王小将军不存着不该有的心思,本王也不会让他当一个废人。”
王曜红着眼眶激动道:“不!祖父、父亲,自小你们就告诉孩儿,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绝不能当一个贪生怕死之徒!如今王家有难,孩儿岂能眼睁睁看着王府灭绝而独自苟活?”
“曜哥儿!”
王曜看向锦瑶:“感谢殿下与郡主的好意,我王曜不当贪生怕死之辈,势必与王家共存亡。”
“逆子!”王浩是个铁铮铮汉子,此时也眼眶湿润怒骂王曜:“曜哥儿,你以为和王家一起死就是英雄?不孝有叁,无后为大!若你跟着王府灭绝,我王家就真的绝后了,这就是你的大孝大义?”
“父亲!”王曜忍不住鼻酸,眼泪流了下来。
王牧的声音透着悲凉懊悔:“是老夫一时鬼迷心窍,云家覆灭,威远侯府给云家陪葬天经地义,留下你是老夫私心,若你真有孝心,就好好活着,也算是老夫唯一没有愧对王家列祖列宗的事。”
王曜泣不成声。
他知道祖父与父亲说的都对,但让他眼睁睁看所有王家人死在他面前,这让他情何以堪?
王牧看向段锦,一脸遗言交代已尽,再无遗憾:“殿下、郡主,罪臣信你们定能遵守诺言,现在可以让外头洪统领接管威远侯府,罪臣与殿下进宫。”
段锦看了王牧一眼,沉默半晌:“侯爷难道就不想当面向云家人道歉?”
王牧与王浩皆是一愣,只见段锦喊了一声:“无言。”
正厅前院,陡然落下两道人影;一个是无言,另一位,赫然就是云扬。
乍见云扬,王牧彷佛遭到电击,霍然站了起来,连王浩都惊讶的起身,指着云扬的手,颤颤发抖:“云、云扬将军!”
段锦平淡道:“老天待王家不薄,至少给了你们一个当面忏悔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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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威远侯府的大门“伊呀”打开,锦瑶二人陪同脱簪素服的王牧进了皇宫。
段锦交代洪喨,看管威远侯府;但案子还没判下来之前,不准任何人动王家一人一物。”
叁年前轰动一时的云家叛国案,竟然是王牧一手主导,消息瞬间席卷全城。
正当所有人被消息震得头晕之时,第二天,被认为已经死去的云扬将军,竟然出现在朝堂上,许多老臣看到他,包含苏冉,也不禁红了眼眶。
大秦此刻能一夫当关的将领,哪个没受过云崇礼老将军的栽培和点拨?所以如今还能看到云扬活着,足以让这些老臣和将领激动不已。
威远侯府因为陷害忠良,本该削爵诛九族,赞同这样判决的以太子帮为首,但淮王却提出不同看法。
他说云家若血脉尽断,王家的确满门都该为云家陪葬;但上天垂怜,云扬将军未死,保住了一丝血脉得以延续;而王家不论是威远侯王牧、震远将军王浩,或是负责京城护卫的五城兵马司统领王曜,他们所带领的王家军,这二叁十年来,守护大秦西北屏障的贡献,也是军功累累,不可磨灭。
况且养兵不易,能得一名指挥若定、纵横沙场的猛将更是难得!在为云扬将军得以存活而庆幸的同时,也该给王家一线生机,以安军心。
段锦的提议,明显是要保王家嫡系一名男丁,而且看情况也要将整个王家军保下来;这个想法,段锦和云扬讨论过。
云扬虽痛恨王家,但他明白时局诡谲,北周如狼、西戎似虎、东陵更是阴险得像暗中窥视的毒蛇,此时王家军的稳定对大秦局势很重要。
皇帝听了段锦的建议,加上连云扬都附议,所以同意了淮王建议。
最后王牧削爵、王浩拔将军衔,王家贬为庶民,诛连叁族,仅留王曜一苗转任兵部,职务由淮王安排,而王家军编制暂时不动,兵权回归兵部。
这判决让段钊心里恨极!所有人都在称颂淮王心怀仁德,显得他这个太子穷兵黩武、不近人情。
而且王家军不解散,王曜进兵部,他们感恩的是段锦,不是他!以后就算他登基,王家军也不会忠诚于他。
这一支军队,和老七的云豹双骑,成了抵在他背部的叁把利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