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谢家,你让阿兄投到四皇子军中,眼下可好,被人排挤遭受冷眼!
为了谢家,你让我引/诱六皇子,又在说服无望后命女儿与他断的干干净净!
而现在,阿耶又来问我,他记不记恨当年之事,十一娘倒想问问阿耶,若换做是您,您觉得呢?”
“混账!”谢宏阔猛地拍在案上,将盖盏震到地上,瞬间摔得粉碎。
“阿耶别忘了,如今我是忠义伯爵府的媳妇,再不会听您摆布!”谢瑛既然说出这番话,便早已做好同谢家同父亲撕破脸的准备。
“阿耶若没旁的事,十一娘便拜别回夫家去了。”
谢家就此退出京城,返回阳夏,于皇权没了威胁,自然不会有灭顶之灾。
没逼到绝路,谢宏阔断然不舍得罢手。
夜里,云彦照旧留在弘文馆,只遣了小厮回来传话,道需得数日方可归家。
谢瑛小腹疼的厉害,捏着账簿往凭几上一摁,弓起腰来缩进绵软的衾被中。
白露弯腰塞进去手炉,她和寒露都是自小伺候谢瑛的,眼见着主子受罪,恨不能以身相替,“娘子,不然奴婢去将郎君叫回来,逢葵水又在宫里跪了七日,别再落下什么病根。”
谢瑛没力气,恹恹露出发白的脸:“我歇会儿便好,彦郎所忙之事有关新朝秩序,勿要扰他。”
如是说着,竟疼的昏睡过去,半睡半醒间,梦到从前很多零碎片段。
书阁中,少年手指修长如竹,细白似玉,他的食指与拇指压住书页,目光专注地逡巡浏览,清风自他左颊拂过,吹得书页簌簌作响。绛色圆领窄袖襕衫勾出笔挺的身段,他端坐在书案前,腰背没有一丝弯曲。
少年抬头,湛凉清澈的眸中闪过喜色。
然低眉抬首间,那张脸倏忽阴冷如冰,幽黑的眸子死死盯着自己,一遍一遍质问为什么。
谢瑛拼命想睁开眼,身上却有千斤重,梦里的画面像是一张铺天大网,兜头将她拢住,不由分说拖拽回去。
她困在漩涡中,耳畔不断回响少年沙哑的质问。
近在咫尺,连呼吸都温热的如同真实。
她想逃开,少年箍住她的手腕,将人推到墙上,微红的眼眶泄出阴恻恻的讥笑。
“十一娘,谁准你嫁人的!”
谢瑛猝然惊醒,手里的暖炉依旧很热。
她缓缓吐了口气,知道应是白日撞见周瑄的缘故,他的眼神过于冷鸷阴戾,这才让自己想起尘封许久的往事。
年少轻狂,满心满眼皆是彼此,自以为世间一切都不能阻止她和他在一块儿,哪怕是家族利益,哪怕在一起的代价,是要与谢家断绝关系,她都想过,她可以做到。
然不经意撞见的隐秘,却让谢瑛彻底死心。
她和周瑄,注定陌路。
第2章 ◎瑛娘,千万别妥协◎
京内一连数日下雪,窗外的树枝承不住重量,不断发出咔嚓的断裂声。
昨夜看了许久账簿,谢瑛晨时起的晚些,正坐在妆奁前梳发,寒露从库房回来说起云臻。
云臻便是曹氏的长女,族中行四,生性张扬跋扈。
近几日她回来多次,每每拉着曹氏躲在禄苑商量对策,既想着与吕骞和离,又不愿落下薄情寡义的名声,打量是想让云彦的老师出面,替她从中调解。
以谢瑛对云彦的了解,他是不会答应的。
“大姑爷都来好几回了,四娘子还是不肯跟他回去,方才我从小库房经过,看见大姑爷一人站在树底下,怪可怜的。”
寒露叹气,手里的瓷瓶抱起来,又道:“当初大姑爷对四娘子多好,四娘子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呢。”
谢瑛簪上素色珠钗,对着雕花铜镜开口:“你与白露不许出去混说,只一条,从前怎么待大姑爷的,往后便也怎么对待,不许跟人见风使舵。”
两人吐吐舌头,笑道:“知道了,娘子。”
谢瑛太了解这位大姑子,自小被曹氏宠的不知天高地厚,认为天底下的人都该让着她,敬着她,嫁给吕骞后更爱张扬显摆,是各种宴席诗会的常客。
吕骞休沐,她便没头苍蝇似的求告门路。前两日盘账,谢瑛发现婆母私自从两间铺面支取了大笔钱银,可想云臻撒银子的手笔有多放肆。
只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此等关头谁敢搭理她,纵然花销巨大也不可能有任何回应。想必云臻觉得没了指望,这才跑回娘家,打算与吕骞和离。
云家祖训向来仁义为先,公婆自然不会答应,故而闹剧才将上场,依着四娘的心性,若不顺她心思,她定会闹个天翻地覆。
谢瑛打算去山上道观回避两日。
马车疾驰,车帷被风卷起,扑朔飞扬的雪花刮进谢瑛眼中,瞬间化成浓浓水雾氤氲开来,她眨眨眼,用手拂开。
巷道里穿梭而过的门庭触目惊心,年前办过满月宴的齐家,当时宾客满座,贺礼连绵,四皇子亲自赴宴为其孙子赠名,何等荣耀,然弹指一挥间,往昔人来人往的门口贴了封条,雕花楠木大门被砍掉半边锁环,就连气势威猛的雄狮也没了曾经的威风,蹲在积雪中像是苟延残喘的丧家犬。
谢瑛揪着车帷,一点点掩入身下。
当年崔家获罪,先帝处决了他们阖族,男丁或处死或流放,女眷或为奴或为娼。犹记得阿姊被推搡着与其他女眷押往教坊司,任由人评头论足,指指点点,若非谢家庇护,阿姊怕是连空门都不得入。
这一回,谁又来做谢家的靠山?
谢瑛后脊生凉,无人能做了,谢家只有断尾隐退,才能避免重蹈崔家祸事。
清凉殿,烟熏火燎,右手侧书案旁,阿姊正在誊抄经书。
还未进门,谢瑛便被呛得直咳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