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在谢瑛恍神间,低头衔了那香软。
烛火被扑打的一颤,透过薄薄的帘帷,两人的身影淡淡映出。
谢瑛仰起头来,食指划过他的眉,哑涩的嗓音轻低:“彦郎,我们离开京城,去江南,或者北地,开一间书院,你教习读书,我操持中馈。
你喜欢孩子,我们便要两个孩子,你一定会是最好的父亲。”
她眼神中充满渴望与憧憬,像是规划好日后,只等着云彦点头。
云彦觉出妻子的不对劲,双手捧起她的脸,温声问道:“阿瑛,你怕什么?”
谢瑛低眉,云彦揽住她后背。
“事情都过去了了。”
“陛下对世家的压制不会毫无节制,虽然他允了岳丈大人的辞呈,可也升任四郎为大理寺少卿。
听闻他还会同王家姑娘联姻,陛下要扶持寒门庶族,也要平衡世家豪族,为了朝局稳定,他应该不会再行杀伐。”
谢瑛无法与他摊开解释。
她觉得周瑄撒开一张巨大的网子,而她就像网中的鸟雀,不管怎么挣扎,最后都要被收拢关进笼中。
明知前路如何,却又无计可施,令人消沉而又沮丧。
最担心的事终究来了。
陛下驳了谢楚的辞呈,命其即刻至大理寺任职。
得知消息那一日,谢瑛正在坊市间巡店。
刺目的日光晒得她无法睁眼,就像是好容易爬上岸又被一把拍回水中,将看到希望,便有人生生将其掐灭。
她很累,找了张椅子坐下。
掌柜的端来一匣子珍珠,放在案上,见她面色惨白,又令人去煮了碗茶端来。
谢瑛撑着额,一语不发。
权势的力量一贯如此,任凭你付诸多少努力,只消上位者一纸调令,所有事情都会沿着她设想的方向逆向而去,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谢瑛回去禄苑,将那匣子珍珠送给曹氏。
红木嵌螺钿匣子,雕工精细,螺钿繁复华美,打开盖子,便看见颗颗晶莹硕大的珍珠,曹氏嘴角登时拎了拎,她拈起一枚,惊叹:“前阵子还听徐娘子说,打从过完年便没见着一颗好的南珠,你这一下给我整匣,看成色还是合浦产的,这得不少银子吧。”
曹氏眼明,扫一眼便能看出门道。
谢瑛回她:“阿娘喜欢就好。”
今岁的珍珠产量稀少,成色好的尤其金贵,做儿媳这些年,她对云家每个人都妥帖周到。
公公喜欢茶,她便挑名贵的买。小妹云恬喜欢女红,家中的绸缎布料华丽丝线不绝如缕。云彦爱好字画,她也跟着搜罗,书房里堆得那些名家大作,十有八/九是她的手笔。
总以为跳出谢家,能不被摆布,到头来,仿佛连奔头都没了。
谢瑛又梦到他。
四年前王皇后的丧仪上,他被人群簇拥着,萧冷的长相因为悲痛而愈发晦暗,周遭哭声不断,他却神情冷静的看着白幡。
枯红的眼睛不知有几日没有合过,眼底乌青透黑,紧抿的唇因缺水而皴裂。
谢瑛与其他人站在角落里,然而下一瞬,手腕被人狠狠攫住,抬眼,那瞳孔幽黑阴鸷,他望着她,一字一句,打在谢瑛心口。
“十一娘,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惊雷轰隆一声,犹如劈开房顶。
谢瑛猛地坐了起来,周瑄那双眼睛仿佛还在看着她,她摇了摇头,肩上传来温热,云彦跟着起身。
“阿瑛,又做噩梦了?”
谢瑛转过头去,一把抱住云彦,声音晦涩。
“彦郎,我们明儿就离开京城,好不好?”
第16章 ◎陛下怎可偷闯他人房间◎
晨起下了场雨,起来便有些冷。
谢瑛披上绣牡丹团花纹披风,慢慢踱步到妆奁前,惺忪着双眼,望见旁侧几案上搁着两幅画,用纸镇压着。
白露笑,见她打量,便将画拿来凌空展开铺在面前。
“郎君起来后便在书案前作画,奴婢看不懂,只是这两人凶神恶煞,一个手拿战戟,一个手摸白虎,郎君却说娘子起来自会明白。”
谢瑛忍不住想笑,合眼扶额,脑中浮现出云彦作画时的神态。
她左右摆开,指着面色威严那个解释:“这是神荼,”挪开又道:“这是郁垒。”
寒露歪过头来问:“如此丑陋骇人,郎君送给娘子作甚?”
“自是做门神用的,趋吉避凶,消灾免祸。拿去贴到门上,左神荼,右郁垒,仔细别撕坏了。”
寒露笑盈盈举着边走边回头:“原是怕娘子睡不安枕,郎君这法子倒是新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