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也好,不答应不好,早在问出来的时候,薛放离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无论少年意下如何,他也只要这一个答案。
问江倦,不过只为彰显他是个“好人”而已。
唯一遗憾的是,若是少年再乖顺一点,答案再动听一点,兴许会将他取悦,他也会耐心许多。
真是可惜啊。
薛放离垂下眼,却又听见江倦问他:“王爷,你怎么回事啊。”
薛放离:“嗯?”
江倦郁闷地说:“我说不行,你就不再问一遍吗,万一我改了主意呢?”
他不问,江倦只好再暗示他:“你拒绝过我一次,我也拒绝了你一次,现在我们扯平了,王爷,我觉得你可以再重新问一遍了。”
薛放离一怔,又有一束烟花骤然升空,流光坠落,璀璨而盛大,江倦仰头看烟花,他却凝视着江倦。
片刻后,薛放离低低地笑了,内心的阴鸷一扫而空,他愉悦地、轻松地笑了。
江倦扭头问他:“王爷,你笑什么?”
薛放离望向画卷,“这幅画……你打开看过没有?”
江倦摇了下头,薛放离见状,便在他面前缓缓展开画卷。
火树银花不夜天。
他们在看烟花,画的也是烟花。
江倦忍不住说:“好巧。”
薛放离颔首,“是啊。”
那些年的事情,他从未忘却一丝一毫、一点一滴,他学丹青,是为取悦那个女人,他为她画了一幅又一幅画像,也是为取悦她。
因为弘兴帝的再三恳求。
——“你是她的骨肉,你生来就是她唯一的牵绊。她对朕再如何狠心,也不会恨你,替父皇留下她吧,不要让她走,老五,她狠心至此,唯有你能替父皇留下她,唯有你能让她心软……”
他的出生,只是一个筹码,一场赌注。
七年前,弘兴帝输了,输得彻彻底底,那个女人死在七夕。那一晚,宫里素缟纷飞,宫外火树银花,薛放离执起笔,画下了这幅画。
他那虚无而又令人生厌的人生,终于有这么一刻在为自己存在,而后却又陷入了无尽的憎恨之中。
七年后,有这么一个少年,他想留下他。
过去他所厌恶的、痛恨的,令少年心软,更让少年怜爱,他开始庆幸他有足够多的苦难,可以日复一日地拿捏少年,好让他留在自己身边。
他本该沉溺于无尽的憎恨与厌恶,却有一只手向他伸来,把他带回了人间。
那是他的小菩萨,渡他脱身于苦海。
“既然如此,本王只好再问你一遍,”薛放离笑笑地说,“本王今后只在意你一人,你意下如何?”
“你在意吧,”江倦这一次倒是老实了,他认真地说,“王爷你可以多在意一点。”
“你身体这么差,不是头痛就是咳血,多在意一点,说不定也能多活一段时间,我就可以晚点再送你走了。”
薛放离:“……”
他动作一顿,打量江倦几眼,少年不仅说得认真,神色也无比认真,好似当真认定薛放离会比自己先走,他得替薛放离送终。
沉默片刻,薛放离什么也没说,只是微微笑道:“好,本王尽量晚点再走,倒是你,心疾发作得如此频繁,定要多撑一段时日。”
薛放离自知留不下他太久,到那一日,他会亲自送少年走,只是他不想送得太早。
两人对视许久,江倦轻轻地叹了口气。
——唉,病得这样厉害,王爷再晚走,又能有多晚呢?
薛放离也垂下了眼帘,神色若有所思。
——心疾发作得如此频繁,少年撑得再久,又能有多久?
“砰——!”
烟火升空,火花绽开,巨大的响声让薛从筠手一抖,差点没拿稳茶杯,滚烫的茶水泼出来。
“父皇怎么让人放了这么久的烟花?”
薛从筠纳闷不已,今晚这场烟火燃了太长时间,炸得他耳朵都在嗡嗡嗡地响不停。
坐在他对面的江念含笑道:“想必是陛下今日心情颇好,就让人多放了一阵子吧。”
今天白日,薛从筠没去踏青,就与江念几人约了晚上来聚贤阁吃饭,结果蒋轻凉与安平侯都有事,所以到场的只有薛从筠、江念与顾浦望三人。
薛从筠感慨道:“要不是这烟花,姓蒋的话痨的不在,耳边肯定能清净不少。”
江念饮了口茶水,只是无奈地笑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什么,略带歉意地对顾浦望说:“对了,明日你们率性堂与广业堂的箭术比赛,我怕是去不了了。”
率性堂与广业堂,皆是国子监内的六堂之一。率性堂的学子以顾浦望为首,广业堂的学子又以蒋轻凉为首,他们两人关系不错,是以两堂走动也颇为频繁,前段时间还商量来一场箭术比赛,蒋轻凉便让江念也一起来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