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生义:“没有。”
楚酒酒:“我不信。”
韩生义有些无奈,“我不介意你对我说谎,反正你每次说谎,我都能看出来。”
楚酒酒:“……”
“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想起之前的事,韩生义浅笑道:“那是因为你病了还想瞒着我,这是大事,不能容忍。但平时那些无关痛痒的小事,我真的不在意。”
这话有些不讲道理,谁知道什么事是大事,又有什么事是小事,衡量这些的全都是韩生义的口头之语,这是他一人的一言堂,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楚酒酒听出来了,要是按往常,她早就闹了,可是今天,她竟然安安静静的,有几分默认的意思在里面。
毛巾变热了,楚酒酒就把手拿了下来,舒服的感觉被撤走,韩生义不禁追着她的手看了一眼,楚酒酒没看他,只把一旁的水盆拿过来,在里面继续投洗。
一边洗毛巾,她一边说:“也对,小事无关痛痒,不伤大雅,真正让人心里有疙瘩的,都是大事。”
毛巾在水盆里不停的浸泡又被拿起,带出哗啦哗啦的声响,一般重复个三四遍就够了,但楚酒酒重复了七八遍都不止,这些声响,就像是她心里乱糟糟的思绪,她要先理清了,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话。
韩生义就这么看着她,等着她。
啪的一声,毛巾被楚酒酒扔会到盆里,溅出一片水花来。
像是胳膊没什么力气了,楚酒酒不再动作,她抬起头,跟对面的青年对视。
“韩生义。”
韩生义眸光动了动,这是楚酒酒第一次叫他全名。
楚酒酒抿着嘴,又放开,放开以后,她又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跟刚才弄毛巾一样,一看就是特别纠结的模样,可她本来就不是一个特别纠结的人,哪怕觉得无法决定,她也仅仅只是纠结几秒钟的时间,然后,就遵循本心,选择了自己最想选的那个决定。
此刻,她还是决定说出来。
“我……”
“我知道这是你们家的事,是你自己的事,连韩奶奶都没法改变你的想法,我就更不可能了,我也不想改你的想法,我就想让你知道,我的想法是什么。”
自从韩生义走进这个屋子,楚酒酒就一直表现的非常平静,但是,那平静是装出来的,她的表情是海平面,可她的心情是暗流涌动的深海,粉饰太平行不通,现在她终于开了个头,随着自己真实想法一起出现的,还有越来越热的眼睛。
她说的很快,完全不经过思考,全都是她最想说的话。
“我难过,我想哭,我不舒服,心里特别特别的难受,可是我也清楚,你比我难受一百倍、一万倍。从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我没你聪明,你想做的事情,我就是猜一辈子,也猜不出来。我不拦着你,也不给你捣乱,但我就想让你知道,每一次你去见那些人的时候,我都很担心,坐在你家里担心,坐在我家里也担心,一次两次的,我忍忍就算了,可是,我现在有些害怕了,我怕我要这么担心一辈子。”
视线变得模糊,楚酒酒不敢眨眼睛,因为一眨,眼泪就会掉出来,她低着头,语速变得更快。
“为什么你总是要做这么多危险的事情,好不容易,我不用再担心别人会伤害我、伤害楚绍了,这才几年啊,怎么又回到以前了。这种生活让我觉得累,特别累,因为我是个不能一心二用的人,我的注意力就这么多,如果放在你身上,就不能再放到别的东西上面了,可我还想做好多好多事,我想考博士,想帮薇薇和楚绍举行婚礼,我还想写一本属于我自己的书。我想做的事情那么多,可是,如果我总是担惊受怕,那就什么都做不了了。”
眼泪还是掉了下来,掉在她的大腿上,说这些话的时候,楚酒酒是没有任何想法的,说完了,她才感觉到,自己说的这些话,听起来有些自私,全是站在她的角度,没有一句是替韩生义着想的。
但是,她不后悔,从一开始她就说了,这些都是她自己的想法,她只是从偷偷的想,变成了说出来而已。
泪珠掉在裙子上,给天蓝的布料染出一朵深色的花,一口气都说完了,眼泪也遮不住了,可是楚酒酒仍旧不抬头,她不敢抬,怕从韩生义的脸上看到什么她不想看的表情。
一想到这个,眼泪掉的就更多了,楚酒酒咬着下唇,不想发出哭泣声,就这么安静的坐着,韩生义望着她,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也是想说话的,就是一时发不出声音来。
尝试了几次,那种失声的状况才终于消失,韩生义抬起自己的手,替楚酒酒抹掉了即将滑落脸颊的眼泪。
他的动作特别轻,像是在对待一个完美又脆弱的水晶娃娃,似乎力度稍微大一点,就会给这个娃娃带来不可修复的损伤,楚酒酒吸吸鼻子,愣愣的抬起头来。
韩生义的眼睛黑白分明,他总是特别冷静,可冷静二字反应在眼睛上,就只剩了一个冷字,今天不同,他的眼底有血丝,还有一层淡粉色的变化,和他对视,楚酒酒突然发现,他似乎也不总是这么淡定的,他也是会有明显的情绪外露的。
他张开口,明明也没怎么说话,声音却变得低哑起来,“再给我一年的时间。”
“只要一年,我就能让他们都下地狱,我也不喜欢危险,可是我要报仇,他们害死了我爸爸,只有让他们都得到报应,我才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好好生活。
谁不想啊。
问题是,有些人很早的时候,就被剥夺了这个机会啊。
楚酒酒怔怔的看着韩生义,呜咽了一声,她突然往前冲去,抱住韩生义的脖子,楚酒酒再也压制不住了,她大哭出声:“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知道,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的,对不起……”
说真话固有再也憋不住的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她想用这种方式告诉韩生义,如果他不快点停止的话,往后他的身边,可能就没有楚酒酒这个人的存在了。
目前来看,这威胁的效果相当好,韩生义听出了她的认真,立刻就慌了,连以前从没说过的“报仇”二字都说了出来。
跟二代们厮混,融入进那些人的圈子,奋力的向上爬,不停的交友、应酬,这些都是为了一件事,扩充自己的力量,让自己有跟那几个人、那几个家庭有抗衡的能力。
确实,权力在手,在社会上地位发生变化以后,尝到了不同的甜头,有那么一段时间,韩生义开始喜欢这种甜头了,要是放任他这么发展下去,报完了仇,他也不会收手,而是继续扩充,继续填满自己的野心。
高处不胜寒,这话说的没错,他有这个野心,也有这个本事,如果他想爬,那必然是越爬越高,可他忘了还有一句话叫做道不同不相为谋,再深的感情,当前路发生变化的时候,也敌不住渐行渐远的目的地。
每个人身边的情况都是不断变化的,上小学时,身边全是小学同学,上中学时,身边全是中学同学,等到了大学,天南海北坐在一起,故乡的好友和景象,都会被人暂时遗忘。
环境变了,身边的人就注定会变,是,总有那么几个人会一直留下,但韩生义又如何能确定,楚酒酒就在那几个留下的人之中。
他确定不了,他连楚酒酒藏了那么长时间的想法都不清楚,他向来以揣摩人心为傲,可现在,他最骄傲的事情,在楚酒酒这里碰了一个钉子,这也算是一个教训吧,让他知道,人心复杂且多变,一旦在里面加入了过大的筹码,那就不是他能玩得起的了。
上回楚酒酒哭的这么惨,还是在找不到楚绍和温秀薇的时候,上次哄她她都听不见,这次明显好一点了,至少韩生义说了什么,她都记得。
哭泣声慢慢停止,楚酒酒擦干脸上的眼泪,睁着一双兔子眼,楚酒酒抬起头,向韩生义求证:“你说的,一年啊?”
韩生义被她哭的心脏都快罢工了,见状,他连连点头,“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