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应,本就是有意。
庐舍确实如明慧所言,清寒无比,煮茶的用具都取于自然。
但明慧到底是出生士族大家,举手抬足间自成优雅,再有云曦摘下帷帽,露出恍然天仙的真颜,这庐舍有一瞬间,更像是仙家会友之地了。
斓曦的皮相很好,继承了韩王妃的美貌,柳叶眉,含情目,风流艳丽,夺走满室的光辉。
将一杯清茶放在云曦面前,明慧借着煮茶,也终于将翻涌的情绪压了下去。
“施主脸上犹有病气,若不介意,可以让贫僧看看,”缓缓收回久久落在云曦脸上的目光,明慧转而如此说到。
云曦本就是大病初愈,让医术高明的明慧看出,并不奇怪。而明慧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只有探究,再无其他。
“那就麻烦大师了,”
云曦正想着怎么和这个故人建立起交情来,明慧这么说,她自是欣然应允了。
看病本来就不是一时半会能好的事情,何况云曦身上是缠绵已久的病症,一来一往,明慧和云曦的交情也顺利建了起来。
他们如君子相交,淡淡如水,却又莫名投契。
但怀疑的种子,在明慧初见云曦时就已经种下。
这些日子,也足够他弄清楚了云曦如今的身份。
斓曦郡主,曾经韩王的嫡幼/女,只是韩王和韩王妃在几年前就先后去世,这几年接连守孝,孝中病情加重,一耽搁到了这个年岁。
入京来就是为了看病,至于嫁人……原本的斓曦就已放弃嫁人的想法,换了如今的云曦更不会有了。
她有郡主的封号,有自己的邑地,还有韩王和韩王妃留给她的嫁妆,足够她在京城里锦衣玉食活过这辈子了。
云曦也通过明慧知道了一些关于蒋家,关于舒瑶的消息,她醒来时日尚短,人手人脉都未建立起来,便有想法,也不敢轻易付诸施行。
但大众普遍知道的,她自然也能知道,在得知周允钰是如今大虞皇帝时,她心中闪过的不是惊喜,而是担心,是自责。
这婚约……在当时来看,是不得已而为之,否则她就是再信任萧太后,再喜欢小时候的周允钰,也不会这么轻易将女儿的终身托付出去。
顺元帝势大,她逃出生天,又接连暗中调查,早就惹恼了他。
她不怕死,却怕他迁怒到舒瑶身上,和是九王世子的周允钰指腹为婚,是当时,她和萧太后所能想出的最好的办法。
多着这层婚约,是给舒瑶多一个身份保障,同时也更方便萧太后照顾舒瑶。
在将舒瑶送往青州前,萧太后就接连帮舒瑶挡过不少劫难,云曦对萧太后这个曾经的闺中密友至今心存感激。
从听闻的消息,以及明慧那里的印证,似乎她的瑶儿过得还不错,总算没有因为当时这不得已的婚约,而陷入不可挣脱的泥潭当中。
明慧是何等聪慧之人,云曦不知他对她的心意,没太大防备,不着痕迹之处,已经足够他确定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只是,他还没想好要不要和云曦摊牌,当然不是告诉她,他对她的感情,而是告诉她,他知道她是云曦……
明慧办法告诉任何人,他确定她是云曦时,心中的感触。
眼角无泪,心中却已泛滥成江海,汹涌起伏,难以言述!
一步生死,相隔阴阳,那是活着的人如何努力都没有办法跨越的距离。
那种绝望,只有体会过的人才能知道。
他在云曦的墓前一站就是两天两夜,回到皇觉寺,他又彻夜舞剑,将心神和体力完全耗尽,才方休。
他到底不甘,到底自私,错过一次,就不愿意再错过一次了。
“大师,斓曦又要叨扰您了,”
云曦死的时候只有二十一岁,重活过来,也才半年不到的时间,面对历练多年的明慧,自不会着相,还觉得他是自己的弟弟。
而且不得不说的是,和明慧聊天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明慧不着痕迹,几番开解,她心中迷惘已经散去了大半。
既来之,则安之。
“与施主聊天,贫僧也有所得,”明慧淡笑着和云曦说话,“只是……今日不巧,寺里来了几位贵客,贫僧可能要怠慢施主了。”
贵客……云曦心中沉吟,面上不显,缓缓摇头,“怎会,大师尽管忙去。”
明慧颔首起身,又看了云曦一眼,随即抬步离开。
云曦在客院禅房里看了几页佛经,又喝了杯茶,就再也坐不住了。
“随我出去走走……”云曦和她身边的丫鬟说道,思绪却已飘飞,能让明慧说是贵客的……很可能是宫里的人,会是舒瑶吗?
云曦心中轻叹,三个孩子,书玴和书玦都没什么好让她担心,唯独就是宫里的舒瑶,听他人说得再多,都没有她自己看一眼放心。
“母后,姐,段王叔说,鲜花要送美人,送给你们了。”
周又祎将他胖爪子里揉成一团的小花,各放一朵到舒瑶和周又悠手上,扬着肉肉的包子脸,眨巴着眼睛,求表扬。
周又悠盯着手上烂了几瓣花瓣的小花,嫌弃极了,“脏死了……”
可她拿着手帕擦手,也没将这小花丢到地上。
舒瑶看着手上的花儿,弯了弯眼睛,低头亲了一下周又祎的小脑袋,“母后收下了,但不准再摘了。佛门之地,一草一木都要爱惜。”
“祎儿知道了,”周又祎点头,另一只爪子还揪着的小花,急忙松了开去。
“以后也不准和你段王叔学这些话,”
周允钰眯了眯眼睛,段之澜都教了他儿子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