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中间的一个时辰内, 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人能知。
起先, 冯稷也以为是鬼怪狐妖作祟, 为此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今日,他和谢言岐商讨过后,带着明确的方向再次回到现场,果然发现了端倪。
——庞延洪的袖间,沾染了炉灰。
冯稷从这点入手,派人开凿院落的各处灶膛,最后在他们常用的小厨房墙后,挖到了一个长约八尺、宽约三尺,能容一人的洞窟。
如此,困扰他八年之久的连环案,终是揭开了迷雾。
是,那确实是庞延洪的尸身。
但谁又能保证,吩咐婢女去煎茶的,就是庞延洪本人呢?
或者说,这几年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又究竟是不是庞延洪。
三年前,他性情大变,和以往判若两人。
——难道就不能真的是换了个人吗?
只要那个所谓的“狐狸精”先行入府,摸清庞延洪的脾性和习惯,随后,再找人易容伪装,冒充庞延洪行事,将其取而代之。而真正的庞延洪,或被他们迷晕,或被他们弄死,放置到灶膛后边的密闭洞窟,借着烧火的余温烘烤,逐渐变成干尸。
直至三年后的今日,再以这样的方式重现于世——
还当真是把金蝉脱壳的一出好戏,上演得活灵活现。
冯稷在豁然之余,更多的,是止不住的震骇。
能做出如此手笔的幕后之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围绕着宋氏,布下了这么大的一个局?
难不成,当年的那场叛乱中,还有宋家的余孽存活?
思及此,冯稷胆寒不已,神情愈发凝重。
他迎着火光,转头朝谢言岐的方向望去,“蕴川。”
谢言岐迈着橐橐跫音,阔步走近,荡起的衣袂带着夜间的风。火光忽明忽暗,映着他如玉的面庞。
围绕在尸身旁边的府兵见此情状,连忙后退半步,让出了一条容人通过的小路来。
谢言岐脚步不停地走近尸身,最后驻足于一处尚未干涸的血迹前。他半垂着眼帘,睥着那人的凄惨死状——
中年男子死不瞑目地睖睁着双眸,卧倒在草丛间,身上被陌刀捅出了数个血窟窿,鲜血喷溅遍地,原本伪装仆从所穿的棕褐短打,也被血色晕染得浓郁。
谢言岐的目光掠过那张陌生脸庞,几不可见地,微蹙了眉宇。
站在他旁边的冯稷亦是神情凝重,“这三年,应该就是他顶替了庞延洪的身份,在扬州为非作歹。”
“他的包袱里,还带着易容所用的□□。”
“只可惜……我们来晚了一步。找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躺在这儿了。”
说着,冯稷侧目向他看去,视线触及他身前那片凌乱褶皱时,不经有片刻的愣怔。
——就算是匆忙赶来,这襕衫,也不该皱成这样啊?
但这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很快就被谢言岐的沉声低问打断:“敢问冯大人,杀手追到了吗?”他微抬下颌,示意地面杂乱无章延伸远去的一串脚印。
看样子,取走这个假刺史性命的,定然不止一人。
冯稷回过神,摇头道:“派去追捕的二十名府兵,至今都还没有消息。”
就像是为了推翻他的话一般。
下一刻,鸣镝的刺耳声响穿透黑夜,从平泉别庄的方向,遥遥送至耳畔。
随之而来的,还有纵贯深林,簌簌吹起落叶的夜风。
谢言岐迎风而立,循着鸣镝的声音远望。
倏忽间,千万般思绪翻涌心头,拽着他的心脏骤跌。
他攥紧身侧的拳,渐变猩红的眸中闪过慌乱。
不对……
不对。
——“回关雎苑!”
还没等候立一旁的奚平反应过来,他的身形便如疾风般,从林间掠过。
这片山林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
参差交错的树影在夜风中狰狞摇曳着,沙沙作响。
谢言岐眼眶猩红,体内的情蛊又开始有了发作的迹象。
——她有危险。
这群杀手,应该不止是冲着“庞延洪”而来,还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