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沅进宫伊始,不知深宫里的规矩。是太子妃亲自教导, 助她学会了宫中的各项礼仪。
或许就是因为这层情分, 初沅也很愿意亲近这位端雅娴静的长嫂。
她顺着太子妃的意思, 坐到旁边的空位上。
不多时, 金辂车便又踩着辚辚之声, 沿朱雀大道而行。
初沅没忘记先前琴谱的事情, 所以在临行前夜,特意让流萤去府中内库拿取了另外的孤本,以赠予太子妃。
太子妃珍而重之地捧着那本古朴珍籍,却是笑着婉拒了。
“这本《西出阳关》,原先收贮在宫里的琼林库之时,我就曾向皇后娘娘讨要过,但当时,皇后娘娘没舍得,只借我誊抄了一份。”
“所以,阿嫂已经需不着了。”
说着,她便将孤本交还到初沅手里,“这册琴谱世间仅此一份,如今,它既是你的私藏,那你就该妥善保管,快些收起来罢。”
初沅不知有这么一出,闻言,神情有刹那的懵怔。
平日里,她并不热衷于弄管调弦,只闲暇之余,随意拨弄几下。府中贮藏的诸多曲谱,都是先前有一回,皇后莅临公主府之时,见她在庭中抚琴,过后差人送来的。
初沅拿着那本稀罕的琴谱,一时间,居然觉得有些烫手。
——她还以为,阿娘轻易就送给她的东西,应当不会过于贵重。
岂料,原是千金难求。
……
金辂车驶过长安城的纵横街径,直往承恩侯府而去。
半个时辰后,终是在一座府邸前停住。
今日庆贺承恩侯府的老夫人寿诞,来往宾客如云,热闹非凡。
初沅跟着太子妃下车,被阍者迎着进府,先去正堂拜会老夫人。
正堂大都是承恩侯府的家眷,鬓发如银的老夫人儿孙绕膝,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笑吟吟地听着轮番进呈的贺词。
见到款步行来的初沅二人,老夫人连忙拄着拐杖起身,携满堂后辈拜见,“老身参见太子妃,参加公主殿下。”
还未待她彻底丢弃拐杖跪拜,太子妃便上前扶住了她,“都是自家人,外祖母不必如此多礼的。”
话虽如此,但规矩却不能废。
尤其承恩侯府还是极重君臣礼仪的世族贵家。
纵使初沅有意免去他们的行礼,亦没能挡住他们所有人的动作。
她这边刚扶住躬身下去的老夫人,几步之遥的另一边,端然而立的青年便率先拱手长揖,声音清泠若玉碎,“见过公主殿下。”
随他一道拜见的,还有老夫人的两房人丁:承恩侯夫人和她的妯娌,以及年龄不同的几个少年少女,老夫人的孙辈们。
显然,那个身量颀秀的青年,便是老夫人的长孙,承恩侯府的世子滕子逸。
既是有意撮合他和初沅的姻缘,那初沅对他的看法,便是重中之重。
太子妃不禁往初沅的方向瞧去。
时至今日,初沅还是有些不太适应,这众星捧月、敬如上宾的场面。
她懵然地微启樱唇,隐约露出莹白小齿,愣怔片刻之后,这才后知后觉地磕绊出声,“不、不必如此多礼的。”
待她话音落下,一旁的滕子逸终是徐缓抬起头来。
眉宇俊秀,眼瞳漆黑,簇新的竹青圆领锦袍加身,愈发衬得他翩翩如玉,雪中松柏一般,清冷又透着坚毅。
与此同时,初沅也在不经意间,和他抬首望来的目光相撞。
相视瞬息之后,是初沅先回过神来,噙着些微笑意,冲他略一颔首。
而那边的滕子逸亦是反应淡淡,微垂着眼睑,慢半拍地别过头。从始至终,都守着君子之仪,便是这瞬间的对视,都克制着没有打量,教人不觉冒犯。
当真是,克己复礼、察纠百官的侍御史。
太子妃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梭巡,半天都没瞧出什么端倪来。
到底是过来人,她沉吟片刻,还是觉得,应该试着让两人多相处看看。
好巧不巧,想打瞌睡时,就有人来送枕头。
一名随行的小宦官趋步进屋,至她跟前躬身附耳道:“太子妃,那位金吾卫将军虞崇峻,也来给老夫人贺寿了。”
闻言,太子妃神情微变,若有所思地看向旁边的初沅。
读懂她眼神的深意,初沅向她凑近些许,趁无人注意之时,小声问道:“怎么啦?阿嫂。”
太子妃在她耳边轻叹:“虞崇峻来了。”
提及此人,初沅便是禁不住地双眸圆睁。
“如今,三月之期已至,他的禁足也就解了。”太子妃旋即补充。
初沅无措地掐紧掌心,“那、那我是不是,该提前离开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