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顿片刻,他摩挲着手心,微抬下颌,示意初沅和滕子逸一道走远的方向,轻声笑道:“倘若那里真有嫌犯,你们这样押解……”说着,他偏过头,似笑非笑地看向旁边的衙役,“就不怕,他们有机会串供?”
衙役不禁愕然一怔,“这……大人是说,公主也有嫌疑吗?”
“……所以在案子水落石出之前,是不能给到他们机会独处吗?”
闻言,谢言岐唇角的笑意愈甚,漫不经心地嗤道:“你说呢?”
他话里的意思显而易见。衙役连忙拱手应道:“是,卑职这就去传话。”
待衙役疾步远去,繁枝掩映的廊道里,又是一派幽僻静寂。
谢言岐站在婆娑树影中,眼帘半垂,轻握住手腕,揉搓了两下。
不偏不倚,正是初沅先前碰过的那处。
她手里留存的温软触感,就仿若无形的锁链,越收越紧。
让人无法忽视,亦无法挣脱。
逆着天光,谢言岐紧阖双眸,微动着喉结,极力将那股上涌的腥甜抑住。
清风徐徐吹过林荫,带动繁密枝叶来回摇曳,窸窣作响。
似乎也带着他的记忆,回到那处偏门。
垂带踏跺从路边铺陈到门前。石阶上,她倚靠在青年男子的怀中,清风吹动她的纱裙紧贴,勾勒出窈窕身段。
只一眼。
他认出她。
站在长街尽头的拐角处,遥看着紧相依偎的那双俪影。
他明知道,不该靠近。
就此止步,是最好的选择。
如此,便能不见,不念。
不会再有纠葛。
更不会,再被失控的情愫左右。
是他自作自受,执意将枷锁上铐。
还是一步,又一步地靠近。
谢言岐扶着鹅颈栏杆,迎着扑面的风,稍微仰起下颌,唇角淡浮的笑意,带着几分自嘲的无奈。
……
抄手游廊蜿蜒至正堂外面的庭院前。
走到这,相送的衙役分列两路,要将初沅和滕子逸送往不同的厢房。
临别之际,初沅顾及礼数,再次向滕子逸言谢,“方才,真是多谢滕世子了。如有冒犯之处,还望滕世子能够见谅。”
她这指的,自是在侧门的失仪。
彼时恍惚失神,她竟是将承恩侯府的世子爷,当做了随行的仆役,扶着他的轻搀而行。
不论事情出自何种缘由,怎么想,她都有轻慢之嫌。
诚然滕子逸并未在此事放在心上,但也耐不住她三番两次的道谢致歉。这一路上,他都已听得熟记于心。也不知道,她究竟是真心诚意,还是因为心不在焉,以至于遗忘。
看出她的神情不属,滕子逸不经淡淡笑道:“此事微不足道,殿下不必再三提及。”
“说起来,应当是微臣向殿下请罪才是。侯府招待不周,怠慢了殿下,这才让殿下败兴而归,又迫不得已折返。微臣不求殿下恕罪,但请殿下看在家中祖母年事已高的情面上,莫要怪罪于老夫人。微臣甘愿受罚。”
初沅尚不知侯府因何招来大理寺调查,闻言,连忙摆手道:“老夫人贺寿是喜事,我又怎会怪罪呢?只希望侯府的这场风波,能尽快过去。”
但这场风波,瞧着不像是能轻易揭过的。
好像,还搭上了人命。
思及谢言岐所说,滕子逸的心里,忽然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多谢殿下。”他在躬身行礼之际,微蹙起了眉宇。
初沅亦是礼节性地对他略一颔首,随即转过身,跟着在前引路的衙役,进到一间厢房。
衙役解释道:“承恩侯府出了个猖獗至极的狂徒,为了殿下的安危着想,就劳烦殿下屈尊,暂且在此等待。卑职等人必将尽快抓到此贼,护佑殿下平安。”
顾着初沅的身份,也顾着案情,他没敢直言原委,交代宴会闹出命案一事。
闻言,初沅无措地掐紧手心,澄澈眼眸浮起一层名为惊慌的水光,“那,世……会不会有事呀?”
她下意识地想唤出旧时称呼,却又担心他们之间的过往被人堪破。迟疑片刻,终究是欲言又止。
于是这份忧虑落入旁人眼中,便都成了畏怯。
衙役忙道:“殿下宽心,有谢大人在,卑职等人定能尽快捉拿此等恶徒归案,不会让殿下伤到分毫。”
初沅没法解释,她轻咬下唇,借着叮嘱掩藏心意,道:“你们一定要小心呀。”
这话着实令衙役受宠若惊,连声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