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之后赴宴的太子妃,却还是一眼识破了她的伪装,用纨扇掩着唇,打趣着笑道:“真是好一个,风度翩翩的玉面郎君。”
听了这话,初沅又不好当着旁的宾客还口,只能微微红着脸,逐次朝太子、太子妃行礼一揖,“小生楚远,见过太子殿下,见过太子妃。”
瞧出她的局促,太子连忙免去她的礼。随后,借着垂落广袖宽大的便宜,似是惩罚地,捏了捏太子妃的玉手。
太子妃脸皮子薄,大庭广众之下的隐秘动作,竟是让她下意识将纨扇举的更高,遮着娇靥,悄无声息地红了脸。
初沅就站在他们的一步之远,自是能留意到他们之间的一举一动。她垂着眼睑,唇角微微翘起。
阿兄居于储君之位,成婚数年,却始终只有太子妃一人。他们青梅竹马、檀郎谢女,当真是伉俪情深,恩爱两不疑。
或许,这世间的美满姻缘,大抵便是如此罢。
太子和太子妃不便在她这里多留,简单会面之后,就得及早离去,以免旁的客人起疑。太子妃先行,太子落后半步。途径初沅身旁时,他压低声音道:“今年的新科状元苏承泽惊才绝艳,等一下,你可以……多品鉴一下他的诗句。”
这话乍听无异,细想下来却颇具深意。
直至此时,初沅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举办这场诗会的真实意图。
——阿兄这哪是要让她去品鉴那位新科状元的诗词。
分明就是……
变相地给她相看。
思及此,初沅不免神情微变,蓦然抬起头来,眸里闪动的情绪,诧愕到呆怔。
然而她面前的太子,根本就没有给足她时间反应,下一刻,便提脚走远。
初沅掐紧手心,这才勉强缓过神来,硬着头皮去接待太子身后紧随的一众年轻才俊,以及他此次带来的两位近臣——滕子逸,和另外一位官员。
因着先前承恩侯府老夫人的寿宴,两人有过一面之缘。
滕子逸见着她的时候,明显有刹那的愣怔,认出了她。
好在他并未声张,如常地和她见过礼,便跟着入席。
尽管如此,初沅的那根心弦,却依旧是紧绷着。
——毕竟这些来客,或许并非为着诗会而来,而是阿兄给她安排的,相看的郎君。
受邀宾客陆续入席,初沅逐一应对着,到最后,已是有些木然。
直到,一道熟悉的清润嗓音,不紧不慢、昂昂自若地响起在耳畔:“这位郎君,又见面了。幸会。”
话音甫落,初沅整个人怔住,轻抬眼睫朝那人看去,冷不防地,对上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
青衣男子举止端方地拱手一揖,俊朗的眉眼间噙着久别重逢的欣喜。
——“在下扶风苏承泽,不知郎君,可否还记得在下?”
***
今年春闱题名的进士,其中有一个因着刑部推荐,得以到大理寺任职评事。
谢言岐今日审查柳三娘一案,准备调出案卷,查看红袖招近三年的状况。
然,负责此卷的评事却不在府衙之内。
“谢大人,这、这位林评事,今日不巧告假了?”和他共事的另外一位朱评事如是道。
闻言,谢言岐眉尾上抬,“告假?”
朱评事道:“是,晌午的时候,林评事的同窗造访,说是太子殿下邀请他们参加诗会,想看一看他们的真才实学。”
然,这所谓的真才实学。
又岂是一场诗会所能见证的?
谢言岐不经提了下唇角,摆摆手示意朱评事去启开库房屋门,随即,轻甩广袖提步走进,亲自动手,在一排排的书架上,找寻起卷宗来。
修长的手指落在竹简之上,又倏然顿住。
天光从窗牖翻飞进来,映出浮动于屋内的微尘。
他站在博古架落下的阴影里,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倘若,那不是诗会呢?
谢言岐将竹简放回原处,大步流星地迈过门槛。
他看一眼侯在门外的奚平,道:“奚平,随我去办一桩案子。”
稍顿片刻,他抵了下唇角,感受着唇上伤口泛起的细微疼痛,接了句,“记得,多带几个人。”
作者有话说:
第九十八章
因着如今有男客到访, 于是长公主那边便吩咐侍者,去库房搬来几面绢素嵌鎏金云石屏风,置于庭院, 将院中的坐席隔断分为两处。
进出庭院的街径上,宾客仆役熙攘来往, 纷乱的人影中, 初沅和青衫的男子面对面站着,面上浮现几许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