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瞬之际, 他又借着身量的优势, 比她高出许多, 略微垂着眼帘, 睥着她。
从始至终, 他的眸里都带着那么几分笑意,眼珠不错地凝视她眉眼。
这人的气息对她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初沅甚至都不需抬首,似也能觉察,他对她、放肆而又克制的情意。
顾及此时尚且在众人面前,尤其是,还有姑母在旁边看着。
初沅下意识地屏息,倒退半步,和他拉开距离。随后,她睫羽轻抬,终是望向谢言岐,道:“无碍的,谢大人不必自责。”
虽然,也没看出他有任何引咎自责的意思。
这时,长公主也起身向他们走近,查看情况。
尽管那杯酸梅汤并非全数泼洒在初沅裙袂,也有些许洒地、些许濡湿了谢言岐的衣摆。然,初沅今日所着的,是一身湖蓝透纱襦裙,于是那点不慎沾染裙摆的酸梅汤,就显得尤为瞩目。
长公主未曾料到,期间还会有这样的变故发生。
她不禁蹙起细眉,忙是吩咐随行身旁的婢女,带初沅去暖阁更衣。
不过,就在初沅将要随着那个婢女转身离去之际,她突然怔住,想起不久之前,红袖招发生的那件事。
思及此,长公主眉间的褶子,是蹙得愈深。
她的目光,状似无意地从谢言岐身上一扫而过。
谁知道这个谢言岐会不会像之前红袖招那般,趁着初沅更换衣物,私自擅闯。
尽管那日之事,她并无实证,但她直觉认为,那个留在初沅房间的男人,就是镇国公府的这位世子爷。
长公主忙不迭伸手,拉过初沅的细腕,道:“阿妧,姑母陪你过去。”
她的动作突如其来,初沅难免有点懵然和愣怔。她睫羽轻眨,尽管心中迷茫,但也没有理由回绝。
去往暖阁的路上,长公主终是犹豫着,说出她的心里话。
她侧目看着身旁,姿容清媚、瞳眸澄澈的初沅,不经带着深深的忧虑,叹道:“阿妧,姑母不知道你和谢言岐之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究竟,又有怎样的打算。”
“但这些年。姑母阅人无数,以一个过来人的身份建议你……”
“谢言岐这人,看着就风流多情,不宜托付终身。”
“不过,做个面首……应当还是不错的。”
长公主这话说得尤为郑重,以至于初沅半晌都没能回过神来。
错愕之下,她那双本就大的眼睛,登时又圆睁了几分。
长公主对上初沅略是睖睁的瞳眸,一时间,也觉得有些不太自在。
毕竟在她眼里,初沅尚且纯真,不应接触这些。
然而这事迫在眉睫。
眼见得他们二人越走越近,长公主总疑心,若是再不说,那就真的晚了。
……
约摸一盏茶的功夫以后,初沅终是更换好衣物,亦步亦趋地跟随长公主,回到楼阁之中。
因为接下来还有蹴鞠,所以,方才的观客并未散尽,仍旧停留原处,凭栏而望。
但初沅却没能再见到谢言岐的身影。
直到落座,她才瞧见换了身月白圆领袍衫的谢言岐,不紧不慢地自廊道那头走来。
隔着衣香鬓影,四目相对之时,初沅莫名有些心虚,下意识地垂眸,避过他的目光。
见此,谢言岐不禁小幅度地抬了下眉。
包括昨日在路上,她对他的避之不及。
这已经是第二回 ,她面对他,目光闪躲了。
谢言岐默不作声地转动扳指,稍作思索。
下一刻,他径直走向她们围坐的那方矮桌。
案前,初沅和长公主并排坐着,她的右边,则是阿穗和蔺兰母女。
谢言岐先是向她们这二位公主见礼,随后,落座阿穗身旁。他看着阿穗手捧糕点,吃得两腮鼓鼓,嘴边也沾上碎屑,不禁笑着伸手,揉揉她的发顶,“这么贪吃,就不怕变成小胖子?”
阿穗吃得正开心,经他这样一摸,鼓着腮口齿不清地说道:“三叔你还是担心你自己,能不能娶到媳妇吧!”
闻言,谢言岐抬了下眉梢,轻笑着反问,“哦?是吗。”
话音甫落,坐在他侧边的初沅登时怔住。
因为,无人可见的矮桌之下,他的手伸了过来,行若无事地,握住了她的。
表面上,他还是在漫不经心地,逗弄着阿穗。
可暗地里,他却悄无声息地,扣着她的细腕、拉过她的手。
初沅不敢看他,生怕显露何种端倪。
只得僵着背脊,指尖轻挠他手心,表达着她的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