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浑浊的眼珠微动,慢慢地,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但见廊道尽头,一个身着夜行服的少年趔趄着走近。
他身后,谢言岐持着一柄折扇,不轻不重地抵在少年背后。
他的动作看似漫不经心,甚至可以说是随意。
但走在他前面的那个少年,却是完全不敢动弹,只能亦步亦趋地走着。
因为他清楚,身后的这人,是如何的深不可测。
——只要他想,便能随时取走他的性命。
不多时,他们便穿过人群,走到圣人的面前。
圣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谢言岐,不敢置信地轻唤:“谢言岐……”
旋即,他神情一变,“你这是要做什么?”
闻言,谢言岐方才慢条斯理地,扇柄往前一推。
那个少年对此猝不及防,旋即便顺着他的动作,身子倏然前倾,匍匐跪倒在圣人脚边。
轰然倒地的声响,骇得圣人下意识后退。
站在他身边的桓颂则是垂眸睥着这个少年,神情一如既往的淡漠。
谢言岐撩起眼皮,看向不远处,犹自震惊的圣人,道:“臣只是想,还陛下一个答案。”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不会写大场面,写了两天还是没能写完,痛苦面具
第163章
那个少年, 便是之前指认镇国公蓄意刺杀虞崇峻、意图谋朝篡位的杀手。
许是因为方才严刑拷打落下的伤痛,他跌倒趴在地上,半晌都没能站得起来。可即使是如此狼狈, 他眸里的不甘、忿恨,却仍旧炽烈如火焰。
四目相对之时, 圣人不由得怔住, 有片刻的失神。
他垂目看着脚边匍匐的少年,眉头微蹙,问道:“你又是何人?”
少年冷笑:“……是来找你讨债的人!”
说罢, 他便倾尽所有力气, 要朝圣人扑去。
可奈何他早已精疲力尽,再加上, 谢言岐也不知在何时,默不作声地踩住了他的衣袂。他甫一起身, 便又失重轰然倒地, 再不能动弹。
他的这番动作来得突如其来,圣人大惊,不禁趔趄着倒退几步,乏力地半倚在桓颂的身上。
从始至终, 谢言岐都是神情淡漠地旁观着。见此,他终是微不可查地翘了下唇角,道:“陛下, 这便是坐实谢家谋反的证人。”
说罢, 谢言岐半垂眼帘, 似笑非笑地睥着匍匐脚边的少年, 对他说道:“不如, 就请你当着陛下的面, 再陈述一遍我们谢家的罪行,如何?”
少年的陈词,圣人也只在刑部尚书张乾那里听闻。
尽管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说,不能证实镇国公府真的有谋逆的行径,但也不可避免地在圣人心里,埋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闻言,圣人低头看向脚边匍匐的少年,静待着他接下来的陈说。
少年怒目回瞪着圣人,冷嗤道:“镇国公拥兵自重,意欲谋朝篡位。他现在带兵擅闯至此,威胁到陛下的安危、性命,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就好像当年的宋颐,私自率领大军离境,不也是举兵谋反么?!”
“你住口!”话音甫落,不远处的镇国公便禁不住厉声喝道。
他面向圣人,“陛下,这人的信口胡言、没有证据的指认!难道,陛下也要相信么?”
他的嗓音撼天动地,几乎要穿透寂静的夜空。
圣人整个人怔住。
恍惚之际,他又想起十八年前,得知宋颐擅自率兵离营的那天。
因着先前,宋颐不赞同他登基的事情,所以他不免和宋颐有了些隔阂,也一直都放心不下,宋颐在陇右道镇守一方。因此,从一开始,他就在宋颐的身边安插了暗桩,用以监看他在那边的一举一动。
也是在那年,探子来信,说是宋颐在陇右道有异动,可他在京中,却迟迟没接到宋颐传来的、有关调兵的请示。
——要知道,一个有着雄狮百万的将军,没有任何的呈请,便调兵遣将擅离镇地,于他的江山社稷而言,是有着多么大的威胁。
怀疑,忌惮,危惧,愤怒……
万般的情绪相继而至,阴差阳错地催着他,走上了不归路。
难道如今,又要旧事重演吗?
思及此,圣人慢慢地缓过神,举目望向踏跺之下,金吾卫重重包围的镇国公,良久,都没能道出只言片语。
镇国公也凝目回望着他,情绪的剧烈波动,让他的胸膛不停起伏。
他们的目光,隔着浓稠的夜色交汇。
不过,一个是炯炯有神,一个是黯淡无光。
无声地对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