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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炳荣带领千牛卫,声势浩大地惊醒了整个镇国公府。
原先在里间睡得香甜的阿穗,也因为这阵突如其来的喧闹响动,迷迷糊糊地苏醒。毕竟年纪尚小,在见着这群披坚执锐的千牛卫,她不免心中一慌,抽噎着躲到蔺兰怀里,不停地说着害怕。
顾及仅有的这个孙女,谢夫人并没有在陈炳荣的面前表现出过多的不满。
她甚至可以说是极为配合,道:“还请陈将军带路,莫要伤及我府里的人。”
陈炳荣不禁冷笑:“谢夫人倒是爽快。希望你们镇国公府认罪的时候,也能这样干脆。”
说罢,他抬手示意,吩咐道:“带走。”
谢夫人走在前边,蔺兰抱着饮泣吞声的阿穗,紧随其后。
迈过门槛的时候,谢夫人蓦然回首,看向后边的蔺兰,低声道:“莫怕。我们谢家,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你公爹他,定然不会有事的。”
闻言,蔺兰几不可见地一颔首,“嗯。”
她信的。
镇国公府满门忠烈——
她的公爹,是追随今上打下江山的股肱之臣;
谢家的大郎,战死在十八年前、宋家的那场叛乱之中;
她的丈夫谢言岭,亦是因公殉职。
她不信,这般风骨的谢家,会有什么不仁不忠的不臣之心。
蔺兰掂了掂怀里抽噎不止的阿穗,轻声地安抚着,看向前方黑夜的眼神,愈发坚定。
……
陈炳荣的千牛卫,将她们押解到了一处偏殿。
这里距离圣人的寝宫,就只有短短的几步之遥。
倏然间,谢夫人顿时明悟了此行的缘由——
并非是镇国公府谋反,证据确凿,而是圣人信不过他们谢家。
她们来到这里,便是掣肘镇国公的人质。
恍惚之际,她不禁想到十八年前,宋家出事的那天晚上。
彼时,将近临盆的宋夫人,也是在千牛卫的威逼之下,独身前往皇宫。
然后,再也没能出来……
如今的场面,倒像是,昔年的旧事重演。
思及此,谢夫人看着慢慢在面前阖上的殿门,不由得眉头紧锁。
……
由此忆起往事的,不止是她,还有站在廊道转角,冷眼看着她们被关进偏殿的桓颂。
她们进去的时候,坦然自若、恬不为意,心里好像坚信,她们问心无愧,便能全身而退。
也不知当年,他的母亲怀着孕,孤身进宫为质,是否、也是有着这样的想法?
桓颂无意识地阖紧齿关,半晌,他终是不屑地笑了下,回身往圣人的寝宫走去。
许是先前服过了汤药,圣人之后的这次吐血,并没有让他再次晕厥。
他逞强地坐起身,让身边的内侍给他换上袍衫。听见桓颂进屋的响动,他疲弱地撩起眼皮,朝他看去,问道:“镇国公谢怀现在何处?”
桓颂躬身走近,回道:“国公爷应当还在行宫之中布防,奴婢已经令人去传话,让他尽快往这边过来了。”
闻言,圣人微阖双眸,极轻地一颔首,“好,那朕就在这里,等着他。”
他倒要看看,这个镇国公,究竟是要做些什么。
……
时间在粘稠的黑夜之中流逝,过得极度缓慢,且煎熬。
就好像,永远等不到天明。
得知谢夫人和蔺兰母女受困,镇国公怔忡之余,竟是觉得,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圣人向来多疑,即位以后尤甚。
要知道,他和宋颐都是追随圣人打江山的开国功臣,可谓是不世之功。
当年,宋颐因着和圣人的见解不同,远赴陇右道镇守。之后他起兵谋反,镇国公也不是没有怀疑过,可当时,他的长子谢言峰不慎遇难,在烽火硝烟的沙场之上,尸骨无存,他沉浸在莫大的丧子之痛中,又何来的雨里深究?
有一段时间,他甚至将长子的亡殁,悉数怪罪在宋颐的头上,以为真的是宋颐谋反,造成的一切悲剧。
毕竟,言峰曾是宋颐麾下的小将,是经由他亲自历练以后,方才提枪纵马赴沙场,成为了之后明明赫赫的少年将军。他和宋颐,既有世交的情分,也有师徒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