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姜家姑娘,当真是个妙人。
也不知姜尚书那么板正的一个人是怎么教出来的。
姜岁绵可不知道曹公公心中所想,带上发懵的青棠就跟在人后头踏进了勤政殿的门,一点犹豫都不带的。
当然,在临进殿之前,她也没忘了吩咐丫鬟将先前砸在地上的食盒捡起,一同带了进去。
勤政殿内,乌骨炭在不起眼处缓缓燃着,殿内诸墙都挂有壁毯,屏风阻隔在前厅与西侧殿之间,将人走动时不经意间带入的寒气挡了泰半,温暖至极。
姜岁绵感受着脸侧骤然消散的寒风,不禁弯了弯眉。
在前方带路的曹陌一回头,对上的就是小姑娘亮晶晶的眸子。
他心中好笑,缓声道:“话本奴已让人去取了,烦请姑娘在侧殿稍作歇息,待诸位大臣退下,奴才便带您去寻大殿下。”
姜岁绵点了头,正准备开口让他回到雍渊帝身边去,屏风外就传来一阵响动。
曹公公凝神听了听,却是笑了。
“看来倒是不必了。”“姑娘随我去正殿吧,听这动静,众大人应该已经议完事离开了才是。”
姜岁绵眨了眨眼,有些不明。
都议完了,按道理大皇子不也出勤政殿了吗,那她为什么还要去正殿,不该直接去殿外堵他吗?
待姜岁绵走到正殿,看到那个正伏在一方小案上、握着笔写着什么的大皇子时,才突然明白了。
“殿下原是有课业没完成吗?”
小姑娘声音算不上太低,站她不远处的曹陌自是听全了她这番话。曹公公低下头,轻声回道:“今上吩咐,让大殿下将《五经》抄写十遍。”
把他的话听完,姜岁绵本就不错的心情更好了。
原来不仅是被今上留了堂,居然还有罚抄,大皇子他值得。
就这般怀揣着意料之外的小惊喜,姜岁绵走至殿前,给上座的人拜了礼。
“今上万安。”
正垂首批着奏折的人缓缓落下最后一笔,视线微抬,往下方看去。
殿阶下,诸位大臣的身影早已无法寻得。
空荡荡的大殿里只余下了少女一人,雍渊帝的目光很轻易地就聚焦在了她的身上,那番独属于帝王的威慑自然也尽数落下。
可与旁人的唯唯诺诺不同,阶下的人儿正抬着眸,直视着上方给她带来压迫感的帝王。
她那双掺了喜意的瞳眸微微弯着,犹如偷藏着夜间的星子,光影璀璨。
里头有欢喜,有不知在思索什么的苦恼与疑惑,却独独没有对他的惧怕。
再次确认了这点的雍渊帝眼神暗了暗。
虽然娇气,胆子倒是比寻常猫儿大。
雍渊帝将手里的笔搁至砚中,问出曾在御花园中问过一次的话语。
“在想什么?”
姜岁绵:在想今上明明长得这么好看,怎么生出来的大皇子又蠢又眼瘸,心思还那么坏的?
果然还是贤妃的问题吧。
不过这些话显然是不能说给眼前人听的。
雍渊帝看着底下的小姑娘表情愈发灵动,似乎在考虑该怎么出言骗过他,他平静的心海中掀起了一丝涟漪。
倒不是在意对方的隐瞒。只是自他登上帝位以来,见惯了旁人暗里或为名利、或为财权汲汲营营,一到他面前却又缩成鹌鹑的模样。
但眼前这人,好像与他们又不大一样。
姜岁绵想了好一会儿,才软软地道:“还没有多谢今上在御花园里挡住了我呢。”
却是避开了雍渊帝的问题,没有答他。
头一次被忽略了的帝王挑了下眉,没有指出对方的小计谋,只淡淡出言道。
“不是觉得朕力度太大,弄疼了吗?”
雍渊帝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让勤政殿再次陷入了寂静中,就连曹陌都不知道他此言为何,但听着他这句听不出喜怒的反问,宫人们都深低着眉,没有人敢搭话。
虽然他们不了解事情的因由,但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别说弄疼了,就算是弄死了,谁又能将抱怨的话宣之于口呢?
这不是胆大,这是找死。
不管眼下这位姜家姑娘究竟有没有这种大不敬的想法,可雍渊帝既然说了,那她便是有了。
看来要悬。
“父,父皇...”萧祈不知何时走了过来,挪到了姜岁绵身前挡着。少年的身形本就挺拔,再加之女儿家娇小,到真让他遮掩住了。
感受着上方毫不留情的帝王威压,萧祈险些都站不稳身子。直到此时,他也说不准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冲出来,只是刚才见姜岁绵孤零零一人站在殿中,他心中蓦地揪了下。
等他回神,他便已经在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