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因着林婉一事,虞氏再不敢轻易带人出府了,小姑娘又是个不爱挪窝的,先前可不就藏得好好的。
曹陌将手中擦过的请帖递上,笑叹道:“若叫姜夫人知晓此事,心头说不得还松上两分,待之后觅亲也不至于焦头烂额。”
一抹朱红的墨点顿在奏本上,雍渊帝面色未变,但眉眼间早失了之前的温和:“她何曾需考虑这些。”
嗯?小姑娘可要及笄了,姜夫人不该考虑这些么?
他瞧着贤妃娘娘也正等着这茬呢,不过今上似乎不想成全这门婚事罢了。
雍渊帝用的虽是疑问句,可说出来时却是陈述的口吻,还隐隐带着几分不快。曹公公到嘴边的话倏地一凝,突然也不敢说些什么了。
帝王神色淡淡,瞧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随手取过了最后一本奏章,金尊玉贵的手指轻动了动,养心殿外蓦地响过一声鹰啼。
而那厢的姜岁绵正踩在木梯顶端。
她嘴里含着块熟红的桃肉,身前还抱着几个粉中透红的大桃,皮薄得似乎都能叫人看到里头饱满多汁的果肉。
肃示指尖微颤,最终还是未曾动手。
待实在是抱不下了,少女又瞧了眼周身满登登的桃子,然后慢吞吞地往下挪了一格。
青棠忙不迭地伸手去扶,肃示亦是伸出了手,却是递出去了个竹筐。
是小厮刚刚一同背来的。
小姑娘动作顿了顿,犹如清泉的美眸直勾勾朝肃示看了过去,一副“你不早说”的谴责小模样。
肃示见状,笑了。
“姑娘还继续摘么?”
蜜桃一个个被放进筐中,勉强填了个底,倒莫名显得有几分空荡。姜岁绵被丫鬟扶着,先是在地面上来回踩了踩,随后才摇摇头,给了他回应:“下次罢。”
怪热的呢。
说完,她从人手中接过竹篾,半刻不停地转身便走,可还没等她走出几步,就叫肃示给唤住了,“姑娘等等。”
这时的青棠正忙着给少女拭去鼻尖的汗珠,姜岁绵微微一愣,侧过身去,罗帕擦过她脸侧,短暂地模糊了视线。
等人儿重新看个分明,对方已走到自己近前,她蹙起眉。
肃示似乎未曾瞧见少女眼中的抗拒,两人间的距离再度缩短,紧接着更是伸出手,好似想要牵住什么。
当然,他最后落了空。
“姑娘,”看着骤然离自己几步远的姜岁绵,肃示笑得很是无奈。他举起小臂,对准手背示意了下,“手。”
姜岁绵垂眸看去,这才发觉自己的手不知何时蹭红了,还有些细碎的红痕,表皮似乎渗了血。
应是摘桃子时被树枝给勾的。
她还没什么反应,被肃示点破的小丫鬟却惊呼着捧住了少女的手,心疼得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然后着急忙慌地在身上摸索起伤药来。
但这一通找却是摸了个空。小丫鬟抖着空荡荡的袖口,急得快哭出声了:“奴婢没带药膏。”
“你随身带药膏做什么,是还嫌你姑娘身上的药味不够重么?”看她手足无措的模样,姜岁绵叹了口气:
“青棠,这叫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伤的多重呢。”
她不过就是蹭破点皮。
小姑娘并不怎么在意,她本就是一碰就红的体质,肌肤较常人格外弱些,因此只是面上看着吓人罢了,实则都不怎么疼。
不过青棠显然不是这么想的。她盯着仿佛要渗出血的伤口,如临大敌。
肃示便是这时开的口。
“小生居所离这不远,伤药也备有一二,姑娘不妨去那歇上一歇,好处理下伤势。”他从袖间拿出方干净帕子,叫丫鬟先替人扎上,
姜岁绵瞧了眼自己还没有小拇指粗细的血痕,深深觉得对方对“伤势”这两个字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但不以为意的小姑娘终究是没拗过自家丫鬟,点头应了下来。
肃示也没夸大,她们沿着桃林走了不过数百米,写有“玄都阁”三字的匾额便赫然出现在眼前。
姜岁绵坐在屋内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周围一切景致摆件尽收眼底。
或者说着这屋子里本就没什么摆设,除了简单的桌椅,那些金玉之类供人赏玩的小玩意是一个都没有,只桌上放着一截似乎是雕刻到小半的木头。屋檐死角处灰蒙蒙的,许是久未被擦拭过,积了厚厚一层灰。
姜岁绵瞧着,脑里突然浮出个不相干的念头——
这屋似乎,格外的破,与皇宫有些不搭呢。
还没等她想出答案,小姑娘就不由轻嘶一声,眉头也不自觉皱起。
丫鬟攥着金疮药的手一颤,瓶口处抖落出更多白色粉末,“姑娘...”
她一边含着泪,一边小心翼翼地抹开药粉,少女咬唇的力度愈深。
好不容易上得差不多了,青棠的背上早已濡湿一片。姜岁绵缓了会,站起身来,朝前福了福身:“多谢。”
肃示笑了笑,只是这笑里多了些苦涩滋味。
“这药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反倒怕是叫你吃了些苦头,肃示当不起姑娘一句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