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岁绵识得他,他是雍渊帝身边的影卫,似乎还是排名最前的那个。
随着雍渊帝几声辨不清的低语,那一身玄服的青年微俯了俯身子,随即便朝着一个方向飞身离去。
巧合的是,那正是刚刚方回离开时的方向。
“圣上让他做什么去?”小姑娘回过头,问了句。
雍渊帝身边总是有侍卫守着的,她好像很少看到影卫显于人前。
除非是出了什么大事。
可是眼下也不像是出了事的模样呀?
她巴巴地凑上前,满眼写着“好奇”两字,雍渊帝伸出手,将主动凑到他跟前的嫣红色绒花枝握在手里揉了会儿。
那是虞氏今早特意挑的发饰,与小姑娘很衬。
直到姜岁绵被他揪得不耐烦地动了动,帝王这才开口道:
“岁岁既说若此事叫你兄长知晓,定要揍上那人一顿才肯罢休,又说朕是你阿兄...”雍渊帝垂下眼,正对着少女那双澄澈的清眸。
他不紧不慢地屈起指,隔着面纱,轻轻在她鼻尖敲过一记。
“那岁岁说,朕会让影卫做什么去?”
姜岁绵少有被他“罚”的时候,倒是怔了怔,才含含糊糊地回他一句:“这样是不是不太妥当。”
雍渊帝神色暗了暗,却听小姑娘接着道:“他挨了打,别倒时候污蔑我哥哥。”
“冤有头债有主,可是圣上叫人打的他呢。”
一声轻笑从雍渊帝喉中溢出。
他本就没用半分气力的手一松,转而替人揉了揉刚刚被敲过的地方。
“朕原以为岁岁是心疼了。”雍渊帝的视线从少女鼻尖的红痕上掠过,却不期然在了小姑娘的一张一翕的粉唇上停了半瞬。
“心疼?”
被敲了一小下的兔兔机警地避开了天子的手,小小抿着唇,道:“他一无聘冰人登我家府门,二无得我父兄同意,便跑来我跟前来说倾慕与我,莫不是像话本子里那些身无长处、却又妄图攀上高枝的穷酸书生一般,打着哄骗女子的算盘?”
那人分明在山脚下就见过她兄长,却仍旧等到四下无人了,才单独寻她。
“看着倒是满肚子真心的,可说到底若能得女儿家倾心于他,什么家世什么道理,便都不重要了。如若家中不允,他花言巧语几番,说不准还能骗得那苦主抛下一切与他私奔,可不是十全十美的打算?”
圣上以为,这么简单的圈套她也会往里头钻吗?
瞧着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的小姑娘,雍渊帝眉间的皱意却是不见了分毫。
他似是想夸些什么,可到最后,只余下个轻巧的“乖”字。
帝王轻轻展开眉,温声哄道:“等回宫再让曹陌给你寻些话本子。”
被哄的人儿自然地点了点头,甚至还进一步要求到:“要玄街东头那家铺子里的。”
“好。”
现下的雍渊帝却是极好说话的了。
小姑娘抬起眼,直勾勾地盯着帝王面上的青白玉面具,好一会儿都未曾开口。
雍渊帝也不拦,就这么任她瞧着。
“今日的圣上,”姜岁绵轻念了句,若有所思:“好像与往常不大一样。”
倒不是穿着,而是...
“圣上今日格外厉害些,都叫影卫打人了。”
雍渊帝对她一向温和,可在刚刚的那些温和里,就连迟钝的小姑娘都察到了丝不一样的意味。
她知晓这点不同的存在,但却说不出这点不同究竟是什么,也不知它为何如此。
很奇怪。
雍渊帝目光顿了顿,再开口时,却不是答她的,而是问了句似乎与之全然无关的话:“那岁岁怕吗?”
许是怕她不理解,帝王停了几息,又重复了次:“若是哪一日,岁岁发现朕之行事比起今日狠上太多,岁岁会怕吗?”
他语气淡的很,仿佛不过是轻描淡写下的随意一提。可若是曹公公在,或许会窥得那平静湖面下波澜壮阔的一角。
姜岁绵对上他平淡至极的目光,沉思着偏了偏头,然后倏地转身往树外头走。
雍渊帝眸色陡沉。
这时已背过身走了好几步的小姑娘晃晃脑袋,头上的绒花枝颤了几下,越发好看了。
“又不是打的我,有什么好怕的,不过要是哪天今上不护着我了,那就不一样了。”
她聪明着呢,圣上今日有点点凶,她才不要再傻站在那呢,万一他又罚她怎么办?
多走出几步后,聪明的小姑娘抿抿唇,又转过身,若无其事地凑到了人跟前。
她忘了,自己还在被路欺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