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单的男子髻。
雍渊帝看着她熟稔地插上发簪,眸光半沉,却是问了句毫不相干的话:
“岁岁身上的衣裳,是从哪得来的。”
束好发的小少爷悄然挪到离人最远的桌案一角坐下,然后才慢吞吞地回他道:“珠珠带我去成衣铺买的。”
萧饶安他们又不笨,要是叫岁岁在府里直接换上她兄长的衣服穿了,那岂不是把搞事这两个大字大大咧咧地刻在了脸上?
到那时姜府还能放人出来吗?
当然是要先把少女带出来,才好进行下一步的。
这些细枝末节之处早在计划开始前,就被一群小郎君周全过一遍又一遍了,务必确保绝无半分错漏。
他们也的确做的很好。只可惜...
矜贵的小公子垂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猎者那用枷锁小心翼翼藏起的占有欲,终是被人窥得了一角。
桌案上,被遗忘的白瓷酒壶散发着薄淡的酒香气。在雍渊帝再次开口之前,姜岁绵轻轻抿着唇,却是先他一步打破了这无边的寂静。
“圣上喝过酒吗?”
无论是私底还是群臣集聚的宫宴,她好像从未见他喝过。
不出姜岁绵所料,那人道:“未曾。”
他没问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只是她问了,他便答了。
更甚于在小兔子十分突兀、甚至几近反常地提出想听他讲话本子的时候,那端坐于案后的帝王依旧答了个“好”字。
“岁岁想听什么?”
姜岁绵摇摇头,手指无意间攥住了桌上一个空着的小杯,“什么都行。”
雍渊帝望着她,没有多言,只是纵容地开了口。
就像一头鲛鲨,温柔敛了力道,用鲨尾哄着旁边试图捆住他的鱼儿。
“先帝的后宫中妃嫔无数,要想分得他的宠爱,自是要有些独特之处。在宸妃独得圣宠前,一宫嫔凭借其自身好运,以及多次孕子的功劳,终在再一次承孕时得封号为祥,晋为妃位。”
听完这个开头,小兔子便知这是上次那个故事的续集了。
自那日坐马车回府后,她便再未主动找过他,来叩门的宫人仍是被尽数挡在了姜府门外。
好像一切都恢复了之前的模样。
只是她榻边的小几处上时不时会出现一些温热的点心,一盏她躲了许多天的药,还有...
隔四日才会出现一次的糖葫芦。
帝王口中的故事还在继续向下走着:“只可惜她产子当日,恰逢西北城破,满城失守,最后以原定册封礼褫夺为终...”
这个故事并不长,他不多时便讲到了头。大抵也只是一个宫妃争宠失意之事,若将主角放到寻常人家,便没什么新奇之处了。
不过相较上次,这次的话本还是有了些许长进的,例如其中还多了个云游的僧者,多少是凑齐了起承转合。
但...
姜岁绵攥杯的手颤了颤,又一次将手中之物一点点推了过去,递到了人手边。
那浅口的圆杯中,不知何时盛满了一盏清酒。
这是第五杯。之前已经续过四回了。
说是解渴之用。
雍渊帝连顿都未曾顿一下,直接接了过去。
小公子不着痕迹地觑了一眼他的面色,又晃了晃手边快要见底的酒壶,眉心微蹙。
应当差不多了才对,可他为何还未曾醉过去?
难道是这酒太淡,不醉人么?
姜岁绵想了想,悄声拿过一盏空杯,给自己倒了小小的一点。若实在太淡,她便不再折腾了。
至于会不会就此醉过去...
她好歹吃过酒酿圆子,总比他更耐得醉。
偷尝了一口后,姜岁绵那张巴掌大的小脸倏地皱成了一团儿。
还是有些烈的。
小兔子将最后一点倒入帝王盏中,然后干脆地推了过去。
想来是现在酒力未起,要不了多久,他便该醉了。
她一边灌他,一边为这个落定了的故事划下终章:“圣上讲的僧者不好,佛家慈悲为怀,他说出的话却不像佛,不若支个摊子去大街上当个算命先生来得更恰当些。”
姜岁绵抿抿唇,将得寸进尺这几字发挥得淋漓尽致,总归是不满意的。
要听的是她,挑刺的仍旧是她,这要是换了个旁人指不定就得生气了,可偏偏那个哄人的一脸纵容,竟是连愠色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