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来的不是各嘎查的队长支书,全是牧民代表,大概那些领导不好意思出头要赔偿,都躲了。
除了一开始加入的五个嘎查,还有来参观学习后从查达买了牧草种子的十一个嘎查,连右旗的都有,一共十六个嘎查的牧民代表。
他们也不叫嚷也不惹事,就是把写好的赔偿单子往桌上一放,就坐下来,有坐在支部包里的,有坐在外边的,这些人还大半是烟民,手里夹着或好或次的烟,还有拿着烟袋锅子的。
不一会儿就把支部里里外外搞得云雾缭绕。
萨仁试图说服他们黑麦草没问题,只是土壤出了点小问题。
一个高壮的汉子就瓮声瓮气地说:“我们只知道就是因为种了黑麦草土壤才出了问题,我记得以前那些城里的大官还去你们查达考察说要把草原都种上麦子跟玉米,这可能吗?草原额吉都要被你们祸害死了,这次才九月牧草就枯了,就是草原额吉对咱们的示警。”
另一个上了年纪的牧民也说:“对啊,萨仁,我们知道你有本事,可你本事再大也不会永远留在草原上,你考上大学了,要去外边做大官,草原毁成什么样子,跟你也没关系了,可我们世世代代在草原上,家里孩子学汉话也学不利索,只能靠着这片草地放牧求生,我们肯定要替他们替子孙后代考虑。只这些外来的草坏了,草原上原来的草跟花一点事都没有,你说这不是草的问题?谁信呢?”
萨仁真是有理说不清,只能盼着那位古博士赶紧来,他是市里大单位来的,又是博士,他的话总有人信吧。
程支书见这些人太固执,就把萨仁拉走了,支部被人占了,他们几个只好到达愣爷爷的蒙古包里商量这事。
萨仁很奇怪:“谁组织起来的?”事发才第二天,这么多人就串联起来了,绝对有人在背后搞事。
乌日格摇摇头:“这谁知道,我马上叫人去旗里搬救兵,咱们这儿也有损失,再说也没人硬逼着他们换牧草,凭什么找咱们要赔偿。”
“他们不是找查达要,是在找我要!”张嘴闭嘴就是萨仁弄来的种子,不是找她是找谁。
萨仁拿着那张赔偿单子,上边列得十分详细,甚至连人工都算进去了,连一开始彻底把原来的牧草铲除干净种上新牧草的人工都算上了。
而且他们想要还原原来的牧草,这项工作更难做,大片的草皮空着的时间长了容易沙化,他们不再信任黑麦草,可原始牧草又没有留种子,所以他们想把别处的原始草皮用间苗的方式移到空出来的地方,原始的野草生长速度很快就可以把空白处覆盖住。
程支书叹口气:“这是有备而来啊,居然还说这是保护生态环境不被破坏,不遭到外来物种的侵袭,这话是那些人能说出来的吗?这一定有高人在背后指点,可这方向完全错了啊,萨仁都化验了土壤,问题不大,土壤自己就能恢复,他们还要恢复原有的牧草,费工又浪费时间,何苦呢。”
萨仁愣了下,破坏生态环境,外来物种?这话怎么这么熟悉呢,她好像对谁说过。
“阿勒坦呢?他怎么不在?”
乌日格皱眉道:“他昨天被他阿爸骂跑了,谁知道去哪儿了。”
巴雅尔直到这时才说:“我也估计是他挑起来的事。”他看看萨仁,似乎不好开口的样子。
萨仁不耐烦了:“巴雅尔叔叔,你跟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你三哥三嫂已经走了?”
“对啊!”
送走二哥二嫂,他们就回去上班了,家里不管是谁都对萨仁有点盲目的信任,她说没事,大家就都觉得没事,只以为会迟去几天,乐煦煦还跟萨仁留了电话,让萨仁到首都车站给她打电话,她跟二哥去接人。
三哥三嫂走的时候萨仁已经去呼市化验土壤了,也没打招呼。
这时见巴雅尔问起,萨仁不由奇怪起来:“怎么了,你是怕他们来我家闹事吗?”
“这倒不是,就算你几个哥哥都不在,咱们查达这么多人呢,也不可能看着你吃亏。”巴雅尔说着叹口气,“这事吧,我也只是听说。”
“你说吧,我自己判断。”
巴雅尔就道:“听说你三嫂到处跟人打听开牧场你家分了多少钱,又问你爷爷当族长时家里是不是很富有。”
萨仁刚接受三嫂,一听这话终于明白了阿爸在这事上的坚持,有些人不知是遗传还是家教,就是这德行,再隐藏也隐藏不住,迟早会露出狐狸尾巴。
估计塔娜是听见阿爸阿妈给她钱,或是听见爷爷给她镯子了,然后就开始算计起来,你想问,直接问自家人不行吗?跑去问外人?这是怕家里把钱都给了女儿吗?
萨仁真是一肚子火,恨不得立马给三哥打电话质问,可当着大家的面她也不好生气。
只笑着说:“我三嫂刚嫁过来也没在查达生活过,好奇这些事也不奇怪。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听到我三嫂打听了,就觉得我家很富有或是我自己在牧场赚了很多钱,这才引来了要赔偿的人?那这样的话,绝对是有咱们查达的人故意串联啊!”
第195章 辩论
乌日格出去找阿勒坦了,结果他家人说他被他阿爸骂跑后还没回来,这就更可疑了。
倒是呼特跑来跟萨仁说:“我问过我们那儿的两个代表了,他们说先是他们那儿的老人家们看新牧草都枯了觉得不吉利,后来就传成这些新牧草会毁了草原,腾格里会降罪,然后他们找到我们队长抗议,队长扛不住又给别的地方打电话,最后不知怎么就商量着要一起铲除掉新牧草,顺便找你要赔偿。”
萨仁皱眉:“也就是说这里边没有阿勒坦的事。”难道自己冤枉他了?
呼特一直就看阿勒坦不顺眼,这时也无奈道:“反正我还没打听到跟他有关系,师父,现在要怎么办?那些人就不走。”
巴雅尔起身道:“我去找他们队长吧,这事咱们管事的坐下来协商,弄这些牧民代表来,还都是年纪大的算怎么回事。萨仁,你去旗里,请畜牧站过来个人帮着协调。”
萨仁却摇摇头:“不如去算算他们跟着咱们干赚了多少,他们以前每年能赚多少,不能说受益了就白得便宜,吃亏了就找咱们赔偿。今年才加入的这十一家可以考虑赔偿,他们还没有盈利,牧草刚长出来就枯了,他们那儿的人觉得不吉利也有情可原,先加入的那五家一定要算清楚。”
程支书不太赞同:“绝对不能答应赔偿,十几家呢,每家最少几十亩牧草,怎么赔,自己选的路自己不能承担风险吗。”
正商量着,有个小伙子跑了过来:“萨仁,你们快去看看吧,有个疯子跑到支部闹事,被那些来闹事的给围了,说要揍这个疯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萨仁皱眉,然后突然想起一个人,忙说,“我过去看看。”
大家跟着她一起跑过去,就见各家来闹事的人围在一起,中间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在吐沫横飞地说着:“这个尼古丁呢……”
巴拉巴拉一堆。
这个年轻人浑身狼狈,头上顶着草屑,身上不知道是蹭的机油还是粪便,脸色郑重忧国忧民,眼神却特别亮,看起来真跟疯子差不多。
萨仁心中好笑,没想到古博士会是这样的出场方式,她也没过去,就让他舌辩群雄吧。
巴雅尔凑上去问旁边人:“干吗呢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