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一动不动地侧头望着内室,鼻梁泪珠儿滚过,显然刚刚气绝。
楚镜缓缓站起身,顺着他死不瞑目的眼睛去看,血红的脚印一直往前,停在一双鲜红的脚上,顺着脚往上,是丑陋的疤痕,与滴血的衣服下摆。
楚镜浑身巨震。
他两步走了进去,对上了一双干净的眼睛。
所有人在看到楚栖的第一眼,都会觉得他干净,甚至是单纯的,无害的。他就像是一面镜子,静静摆在那里,清透地映着千人千面,你做什么,他便跟着做什么。
楚镜忽然红了眼睛:楚
二哥哥。楚栖眼睛溢出光来,他高兴地紧跑了几步过来,一直冲到他面前,将一个东西捧到了他面前:二哥哥,你看,玉玺。
楚镜的目光落在他沾满鲜血的手上。
楚栖低头看了一眼:哦,弄脏了。
他左右看了看,一把抓过桌子上的宣纸,用力擦了擦上面的血迹,差不多了才重新隔着宣纸捧起来,重新跑回楚镜面前,重重将玉玺往他胸前一推,道:送给二哥哥。
这
父皇死了,以后就你做皇帝吧。
楚镜整个愣住了。
楚栖认真地祝福,虽然他不得好死,但二哥哥一定会寿终正寝的。
你楚镜艰难地哑声道:你杀了那么多人,给我这个,你觉得,我敢要么?
为什么不敢,人是我杀的,又不是你杀的。
你杀了父皇!楚镜蓦然后退一步,呼吸急促:楚栖,你怎么那么可怕,你看看,你怎么能,这样对他?你怎么能
楚栖看了一眼血泊中的天子,道:我只是在报仇。
这是报仇吗?楚镜近乎崩溃地说:你这是屠杀!你看看宫外,全是赤水!
楚栖将眼珠转到他脸上,脸上已经失去了笑意:我想让二哥哥开心的。
你杀了父皇,杀了那么多人,你觉得我会开心,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楚栖,你真的疯了吗,还是你练功走火入魔了?我问你
砰
楚栖双手一松,玉玺重重砸向了地面,规整的四角被崩出缺口。
包着玉玺的雪白宣纸无声地散落。
楚栖缓缓收回双手,淡淡道:你不要,就算了,但你没有资格指责我。
楚镜看向地面,又重新看向他,神色泄出不安。
楚栖移开视线,徐徐经过他身边,道:让你的人退下,我不想杀他们。
小七
二哥哥不用担心,你不伤我,我不伤你。沾血的脚跨出中殿高高的门槛儿,楚栖说:我会一直记得二哥哥的好。
宫殿的台阶也已经被血染得红红白白,楚栖走下去,两旁的人神色不安地举着长枪,防备着,惊恐着。
楚镜来到中殿门前,凝望着他纤瘦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楚栖一路畅行无阻。
所过之处,无人敢拦。
一只阴郁的眸子躲在暗处,毒蛇般死死地盯着他。
楚栖忽然停下了脚步。
楚冀下意识缩回了身体,下一秒,却听到一声低唤:五哥哥。
他浑身一僵。
我不喜欢你看我的眼神。楚栖说:请你也去死吧。
楚栖五指收紧,又缓缓松开。
角落里抓着自己的领口,张大眼睛倒了下去。
楚栖行出了宫门。
洪水泛滥,血海尸体浮沉。
红色的血水上面,立着一个纤尘不染的人。
楚栖停下脚步。
朱门白壁黄漆锁,巍峨高大的建筑下,红衣少年静静伫立。
那一刻,他想了很多。
为什么那边没有得到师父会来的消息,哦,师父也会分身术。
现在怎么办?
二哥哥都接受不了的事情,师父会怎么想?
他也会责怪自己。
他一定会说,楚栖,你真残忍,你怎么可以搞屠杀。
站在已知的结果去推断事实的过程,是人类的天性。很多时候,他们是不会顾及当事人为什么会这样做的。
就像二哥哥一样,他忘记了楚栖在邢台上,被火焚烧的时候,凄厉的惨叫。
他只知道,你杀了父皇,那就是你不对。
没有人会去想,当无数人在对一个人施展伤害的时候,那无数个人其实也一样过分,只是因为他们的死亡,比一个人的死亡,看上去更可怕一些。
因为他们人多,死后汇成血海,所以他们便无罪了么?
楚栖忽然觉得无法忍受。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在我无辜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说,他们不对。
我终于有能力可以报仇了,我杀了他们,我不再是无辜了,所有人都要来指责我。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天空阴云密布。
神君缓缓上前:小七
楚栖抬手捂住了耳朵,他盯着神君,一字一句地说:我什么都不想听。
神君的脚踩在地面,衣摆沾染了鲜血。
他看着楚栖,楚栖也在看着他。
他不知道神君要说什么,他也不在乎了,没有人可以教训他,师父更更不能。
滚雷划过苍穹,神君忽然抬头,脸色微微一变:是司恶天神的惩罚军,想是你今日行事过于骇人,惊动了他们,你快过来
他回头,楚栖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楚栖逃了。
光是想到师父也会和二哥哥说一样的话,楚栖就已经想要再捅他一刀了。
他分不清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但,他再也不想听师父说一句不好了。
他怕自己会失手,把师父也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