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吴珍做了三道菜,一盘土豆丝,一盘摊鸡蛋,还有一锅白菜炖米分条,虽然没荤腥,但焕然吃的很香,屋里飘着好闻的葱花味,跟饭馆似地。不一会儿他便吃掉半碗饭。
除了钮爸爸因为工作关系不常在家吃饭,钮家老爷子因为在旧时养成了过午不食的习惯,所以也不吃晚饭。除夕那天算是个例外,会与家人坐在一起吃顿年夜饭。
焕然正呼呼吃着,吴珍与钮蓝互相使了一个眼色。最后,还是由吴珍轻声问:“焕然,最近厂里来新女工了吗?”
“来了。”
“那......有合适的吗?”她问得很小心。
钮焕然不以为然,加一筷子白菜塞进嘴里:“没合适的,一个个丑的要死。”
噗!唐思佳笑了,土豆沫子喷一碗。
☆、第009章
唐思佳这一乐,才让钮蓝注意到儿子已经长大了,虽然只有十岁,但也到了对男女之事懵懂的年纪,现在社会又开放了,以前谈□□变的言情小说现在都堂而皇之的摆在新华书店里。
昨天她还偷偷买回家一本琼瑶的《几度夕阳红》,背着老唐躲在厨房里看。人家写的真好啊,那个爱情,那个青春,那个出乎意料,让她看到半夜都舍不得放下。
“思佳,端着碗上你那屋吃去。”钮蓝一本正经。
“凭什么呀!”唐思佳瞥一眼钮焕然,见他只顾低头吃饭压根没把别人放进眼里,长舒一口气,理直气壮对母亲说:“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吃!”
钮蓝抬手拍他后脑勺一下:“叫你回去就回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听话了?大人说点话,跟你小孩没关系,赶紧回屋!”说着伸手端起唐思佳的碗。
“哎呀,我不回去!”唐思佳又从母亲手里夺回自己的碗,气道:“你们说你们的,我吃我的,互不侵犯,干嘛让我回屋啊。”小眼睛眨巴眨巴,筷子扒拉碗里的菜小声嘟囔,“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不就是大哥搞对象的事么。”
一想到桀骜不驯的大哥也有烦心事,唐思佳心里美滋滋的。
钮蓝还想再训儿子几句,还没张口,对面的钮焕然把筷子一扔:“妈,小姑,你们吃吧,我去北屋看看爷爷。”说完起身掀开门帘走了。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吴珍深深叹口气。想着再过几天钮焕然虚岁生日就26了,对象还没着落,跟他一起学戏的几个男孩有的结了婚,有的订了亲,甚至有一个都当了爹,可自己的儿子就这么独来独往,压根不把找媳妇这事放心里。提一句,他就不爱听,甩脸子好几天。
烦,真烦。
钮蓝知道嫂子为何事烦心,作为钮家唯一的孙子,焕然的终身大事是目前钮家最重要的事。她爸和她哥虽然嘴上不说,但钮蓝知道这两个男人心里也是急得很。
再看嫂子叹气,手里举着筷子半天也不动一下,钮蓝劝道:“嫂子,这事也不是着急的事,现在新社会了,不实行包办婚姻,这人一自由吧,选择面就广了,这一广了呢,时间就长了。你再耐心等等,说不定焕然心里有人了,就是没告诉咱们。”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但吴珍心里依旧忐忑,扒拉两口菜,又问钮蓝:“他姑,你说焕然是不是还想着那个白雪柔呢?”
“白雪柔是谁?”唐思佳小耳朵灵,赶紧抬起头问。
“跟你没关系,吃完饭赶紧写作业去!”钮蓝气得打了儿子脑袋一下,然后才对吴珍说:“不会的,这都多少年的事了,当年白家走时就说再也不回来,估计那个白雪柔早在美国结婚,说不定连孩子都有了,就是焕然惦记也是白惦记。”
“是啊......”吴珍惆怅地点点头。其实也不外乎儿子惦记,那个白雪柔确实不错,这片胡同找不出第二个那么像样的好姑娘。
可惜啊,人家走了。
当年因为这事,儿子好几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出来,急得一家人团团转,生怕他干出什么傻事。
唐安平记录完重要新闻,小红本一合,搬着椅子坐过来准备吃饭,钮蓝为他递上筷子,刚夹一口鸡蛋,唐安平疑惑:“咦,焕然去哪儿了?”
“去看爷爷了。”唐思佳说。
“吃这么快啊。”唐安平感叹。二十出头的壮小伙就是不一样,若是他吃这么快,晚上非得闹胃痛。当年因身份问题下放到西北农村劳动,整天吃高粱黑膜把他的胃全磨坏了。
“不是吃得快,是跑得快。”唐思佳贴在父亲耳边透露讯息。
“是么,那说来听听你大哥为何事而跑?”
唐思佳小声吐出两个字:“逼婚。”
“唐思佳!”钮蓝气得大吼一声。
“爸,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我走了啊!”在母亲的巴掌拍到自己脑瓜子前,唐思佳放下碗筷一溜烟跑出了屋子。
“老唐,你看看儿子,刚十岁就没大没小以后还能得了?!都是你惯的!”钮蓝把气撒到丈夫身上。
唐安平也不辩解,点头道:“是,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一会儿我替你教训他。”给媳妇夹一筷子土豆丝,“以后吃饭时别生气,那天看报纸,说吃饭时生气容易生病。”
钮蓝白了他一眼,唐安平就是一块海绵,不管多硬的拳头击在上面,永远得不到强用力的回应。
别人都说她有福,嫁了一个好脾气的丈夫,但钮蓝总觉得嘴仗打不痛快心里更别扭。
吴珍看着小姑子夫妻俩低头笑笑。这时,唐安平说:“嫂子,焕然的事你也别着急,过几天我们单位来一批新同志,我看了一下档案,有几个女孩还是大学生,到时候有合适的,我给焕然介绍一个。”
“那谢谢了安平。”吴珍笑着说,心里总算舒坦了些。
“你可得把好关啊,别光看姑娘怎么样,父母,家庭成分都要看一看。”钮蓝心细,嘱咐道。
“放心吧,我心里有谱,保准给焕然挑一个最好的。”唐安平把盘子里剩下的葱炒鸡蛋悉数倒进自个儿碗里。
焕然挑开门帘迈进北屋时,爷爷钮明恩正闭目坐在摇椅上听京剧,他利利落落一身蓝色干净布褂,左手握两只暗红发亮的核桃,在掌心里轻轻转着。
戏是程砚秋的《锁麟囊》:“我只道铁富贵一生注定,又谁知人生数顷刻分明,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到今朝哪怕我不信前尘,这也是老天爷一番教训.....”
男旦嗓音幽咽婉转,若断若续,在这初春寒意浓烈的夜晚听来,别有一番触动人心的伤感。
听见脚步声,钮明恩缓缓睁开眼,手没停下,“噢,是焕然来了。”他稍稍坐起。
摇椅不稳,焕然怕爷爷栽倒,忙过去扶一把,“您甭起来,我没什么事就是过来看看。”
“吃过饭了?”钮明恩问。
“嗯,你呢,饿吗?”
钮明恩摇头:“不饿,帮我倒杯热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