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周刚到的,后面有生产日期。”估计快下班了,营业员显得有点不耐烦。
田果没听说过这牌子,但站在旁边闻着感觉这油挺香,有股淡淡的茉莉花味。她问女孩:“您好,这牌子好用吗?”
“还行,抹完以后显得脸挺白,我也是同事介绍过来买的。”女孩看了看生产日期,又闻了闻味道确认是这个才问营业员,“多少钱一瓶?”
营业员回头看一眼价签:“一块八。”
“咦,不是一块五吗?”女孩皱起眉头。
“那是春节之前,春节以后就涨钱了。”营业员语气不阴不阳,看女孩还在犹豫,便不耐烦地加了一句:“从南京到北京都是这个价,买就买,不买就放这儿。”
女孩踌躇了一会儿最终交了钱。
“也给我来一瓶。”田果从兜里掏出一块八递给营业员,虽然资金紧张但她不想亏待自己这张脸。
脸就一张,但钱可以再挣嘛。
副食品区比刚才人少了一点,柜台里有三位营业员前后忙活,一个负责打油盐酱醋,一个负责打麻酱和卖咸菜,还有一个年轻的姑娘负责卖面条和烙饼馒头。
“卖面食不用排队,直接这边买。”负责打酱油的那位老师傅喊了一嗓子。
然后排在田果前面的三四个人赶紧挪到小姑娘那里。田果也赶紧跟过去,小姑娘动作麻利,没一分钟就轮到了田果。
“几斤面?”
“一斤。”田果说。
“一斤切面二毛一。”切面里含水分,一斤的切面显示在秤上是一斤二两。
田果从兜里掏出两毛一和粮票递给她,刚要用塑料袋装起来,只听小姑娘“哎”了一声:“不对呀同志,你拿错了粮票了,这是油票。”
☆、第007章
拿错粮票?
田果接过来一看,果然,花蓝色的粮票上印着一个黑糊糊的“油票”。
那时粮票分好几种,买什么东西就用什么粮票,有些“专款专用”的意思,但凡智商低点出门都没法买东西。
田果从兜里拿出刚才用来包钱的小手绢,打开后,仔细一张张的找,结果发现里面除了三块五毛钱还有一张“粗粮票”和两张“肉票”外,没有买切面需要用的“面票”。
“没带吗?”小姑娘很警觉。
“......嗯。”
小姑娘赶紧把秤好的切面拿回来,对田果说:“那你回家取吧,没票不能卖。下一个。”
“我要二斤切面。”后边的大妈拍拍田果肩膀,“闺女,麻烦让一下。”
大妈后面还有一位三十出头的大姐,看田果还愣在原地就忙说:“哎呀别犯傻啦,忘带了就赶紧回家取,不然一会儿他们下班了,你什么也买不到了。”
田果挠挠头,扫一眼门口玻璃上的营业时间:九点半——十七点半。
现在都五点一刻了,她实在懒得再跑一趟,就问那小姑娘,“不好意思啊同志,能不能明天再把粮票给你?”
话音刚落,副食店里的人都笑了。
田果知道他们笑什么,所以忙澄清自己不是打白条,也不是骗子,“我不是不给钱,我把手里的钱都压在这儿,还有这些粮票都放在这儿,明天把面票带过来再换,行吗?”
以前在横店跑龙套时田果就这么赊过账,没被谁拒绝过。
但是今天不灵了。
小姑娘瞥她一眼然后冷笑,就差把秤砣拽田果脸上,那意思“你以为你是谁啊,居然连这种话都好意思说出口?”。
其他人也用看神经病的眼光看田果。
这一个个轻蔑的眼神让田果顿时醒了,对啊,我是谁?真够傻的。
柜台里负责称麻酱的老师傅一边往顾客瓶子里舀麻酱,一边揶揄:“嘿,活这么大岁数,还是头一回碰上这么赊账的,你干脆一分钱甭花白拿走得了。我们这副食店也不开了,直接改成那个......那个......”
他想不起来,就问前面一位戴帽子的中年男顾客,“昨天新闻里说的那个美国前总统搞得什么慈善什么会?名字挺拗口。”
男顾客茫然地摇摇头,“昨晚我值夜班,《新闻联播》没看,就知道过两天那个叫什么松下的日本首相要来。”
“松下是卖电视机的。”后面一位女顾客□□话来。
“松下也是人名!那个日本首相也姓松下!”
“人家不姓松下,现在的日本首相叫中曾根康弘!松下是那个卖电器的,他要在深圳开一个工厂,前几天去那边考察了,报纸新闻说了好大一篇幅,你那是看岔,把他俩搞混啦!”
然后两位顾客就因为“松下到底是个啥”在副食店里争辩起来。其他顾客也不劝,站在旁边边看边乐,跟听相声似的。
田果觉得还是赶紧回家取粮票要紧,若是晚上跟姥姥饿肚子跟这里任何人都没关系,跟那个叫“松下”的日本人更没关系。
灰溜溜地从副食品店出来,田果发现钮焕然还蹲在菜站门口挑鸡蛋,风衣下摆擦着地面,他动一下,衣角便在地上蹭一下。
他的黑“飞鸽”还放在原地。
“你这鸡蛋不行啊,个头小,里边儿又脏乎乎的。说实话吧,到底什么时候的?春节之前就放在菜站了吧?”挑了半天,钮焕然篮子里的鸡蛋刚码了一个底。家里七口人,哪张嘴不是吃饭的,尤其是表弟唐思佳,刚十岁,正长身体,每天最少一个鸡蛋。
钮焕然举着手电筒正仔细照鸡蛋,余光处忽然一黑,男营业用脚尖踢他,咳嗽:“咳咳。”
把手电关上,钮焕然往右上一抬头,看见了浅笑吟吟的米田果。
她头发垂下来,想说什么但又不敢说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