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营业员没听懂,“泡椒?”
“嗯,黄绿色的,四川湖南那一带出品的。”田果说。
营业员笑了,指着田果说:“你这小丫头有意思啊,既然知道那东西是南方买的,跑到四九城里来卖什么,这里没有泡椒,只有辣椒和豆瓣酱。”
“那金针菇您这里有卖吗?”
刚才去农贸市场人家说这里没有金针菇,让田果去副食品商店问问。
“啥菇?”营业员又蒙了。
“金针菇!”田果用手比划了一下,“就是细细的那种,跟一根针似地,淡黄色的。”
营业员有点要崩溃了,说:“你是干什么的啊,吃的东西咋都这么葛?一会儿泡椒,一会儿金针菇,听口音你是北京人吧?”
对方巡视的目光让田果颇不自在,心想我是哪儿的人跟你有关系吗?有就有,没有就没有,整那么多废话干嘛?田果没搭理他,提着肥牛转身走出了副食品店。
既然没有泡椒,田果就在农贸市场买了几根青辣椒和红辣椒,想着姥姥岁数大了,少吃点辣也行,今晚就做清淡口的酸汤肥牛吧。
回到家时,夕阳正浓,推开屋门田果就开始喊:“姥儿,我回来啦!”
一个人从里屋挑帘出来,挡住大半个光线,田果一愣,“咦?焕然哥?你怎么来了?不是明天才回家吗?”
钮焕然一身干净利落的白衬衣立在金色的夕阳里,衣服拧开两颗扣子,露出晒得黝黑发亮的脖颈与平直的锁骨。估计是刚回来,身上还有一股风尘仆仆的味道。
“怎么,我早点回来你不高兴?”他笑着打趣。
话里莫名透出一丝温馨,田果笑道:“瞧你这话说的,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都高兴,对了,今天在我家吃饭吧,我给你做酸汤肥牛。”
焕然没有想留下吃饭的意思,但一听“酸汤肥牛”四个字,眼睛一眯:“你做什么?”
田果捂嘴一笑,“酸汤肥牛!听说过吗?”
“没有......”焕然觉得在田果面前说“没有”挺丢人的。“用什么做?醋吗?”
“不止有醋,还有辣椒呢。”
“好吃吗?”
田果翻了个白眼儿,推着钮焕然的肩膀往里屋走:“哎呀,问那么多干嘛,一会儿尝尝不就得了。”
姥姥看着他俩,坐在床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笑。田果注意到了,心里咯噔一下,手离开焕然,匆忙跟姥姥打了声招呼,一个转身重新回到厨房系上围裙开始切菜做饭。
正低头把辣椒切成小丁,焕然捧着一个小牛皮纸包从里屋又走了出来,先是站在田果身后看了看,夕阳映着她纤瘦的脊背,晃出的金光刺了他的眼,轻咳一声,焕然走过去,纸包捧在手里,跟捧着宝贝似的,拿给田果看,问:“猜猜里面是什么?”
田果正忙着做饭,哪里有时间猜?“你直接告诉我呗。”
焕然撇撇嘴,想这人也太不解风情了,此时不应该睁大双眼,嗲嗲地说一声:“哇,是什么,快让看看”吗?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他颇为神秘地说。
田果不明白今天的钮焕然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磨叽,手在围裙上蹭两下,想着纸包里装的估计也就是糖果,或者肉松之类的玩意,没想到居然是金针菇......
钮焕然你是孙悟空派来帮助我的救兵吗?
她的惊讶落入他的眼里恰好变成了少女的无知。太好了,焕然故意长出一副高深莫测地样子,说:“知道这是什么吗?”
田果很配合地露出一脸无知相,“不知道,这是啥呀?”
“这是蘑菇。”
“蘑菇?”田果继续装无知,“你瞎说,蘑菇怎么能长成这样?”
装无知真是太难了,田果快被自己的傻叉语气恶心死了。但钮焕然很喜欢听,她越无知,他心里就越舒爽的很。脑袋凑近她,音调忽然变成几岁孩童似的调皮,笑着说:“它真的是蘑菇,叫金针菇,我爸的战友从黑龙江带回来的,跟肉顿在一起或者凉拌都行,北京没有卖,我还是第一次见这玩意!”
“我也是第一次,这玩意长得好奇怪啊......”田果很配合地发出几声“呵呵”,把牛皮纸接过来,说:“正好咱们今天炖肉,一会儿把它放进去,尝尝味道。”
焕然点头:“行,你先做着吧,我家里还有,如果好吃,再给你拿一点过来。”
酸汤肥牛中的酸汤是主打,汤做好了,这道菜就算成功百分之九十五。
做酸汤最好是选用海南的黄灯笼,辣的过瘾辣的痛快辣的与众不同灵魂出窍,如果没有黄灯笼,用辣味稍淡一些的泡椒也行,泡椒应选用黄色的,味道酸辣适中,而偏绿色的泡椒辣味太冲,酸味少而咸味足,做汤不好吃。可惜啊,这两样在八十年代中期的北京都没有卖,田果想着就用普通辣椒代替吧,汤水肯定是变味了,只能凑合吃。
肥牛片先用黄酒腌制十五分,金针菇去根,回家时,门口正好碰见一个走街串巷的菜农,田果就买了一斤绿豆芽,摘了摘,跟着金针菇一起洗净。姜蒜切末,跟刚才切成小圈儿的青红辣椒放在一起。
先把金针菇和绿豆芽放在热水里焯一下,捞出后放在一旁,滗干水分后,放入大盆盆底。
按理说盆应该用大瓷盆,显得有档次,但田果家没有,花盆倒是有不少但也不能用啊,索性拿了一个铝制的小盆。
锅中重新放入水,沸腾后,下入肥牛片,变色后捞出然后放在金针菇与绿豆芽上方。
菜底准备好,就该炒料做汤了。
刚把姜蒜末与青红辣椒放入油锅爆香,里屋传来姥姥开怀的笑声,原来钮焕然正在陪姥姥玩扑克牌,姥姥赢了,让钮焕然输钱给他。田果好奇,将门帘挑开一条小缝,屋里还没开灯,夕阳映着屋里的祖孙两人,焕然背对着门口坐,一侧脸颊被金色的光线点亮,光线有点虚,令他看起来毛茸茸的。
“姥姥好厉害,焕然输的心服口服,不过下一局姥姥要手下留情,我今儿带的钱不多,别一会儿把裤子都输在这里。”说完,焕然从兜里掏出五分钱放在了炕桌上。
姥姥看着他笑,慈眉善目的,把五分钱往一旁扒拉了一下,在焕然洗牌时,轻声问:“然子,你今年多大了?”
“虚岁二十六。”
“是属......”姥姥心里想着田果的属相。田果生日小,腊月生人,算虚岁今年正好21,属蛇。
“姥姥,我属鼠。”焕然接过话,开始发牌。厨房里飘出一阵酸酸辣辣的香味,焕然回头看一眼,隔着一块斑驳的玻璃正瞧见田果在那里忙活,天气热,她把长发盘了起来,顺手擦擦额头的汗。
“田果,做一个菜得了!”他喊了一嗓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