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暖一呼一吸都带刀一般,她呆呆接口:“云大哥又不傻,会接那道的。云大哥,云大哥,是我见过的会打算的人。”
水东摇了摇头,难过着说:“郡主,就我所知,阿云最不会接的就是公主那道旨意了,明光甲那道旨意必然不会接,剩下的就是车心郡主那道了。”
夏暖痴痴问:“他真会接?”
水东无奈:“他若是真接了也算是好的结果,我怕,我怕……”
夏暖神思缥缈,她蓦然如醍醐灌顶般道:“他会抗旨?”
水东抿唇:“恩,这是我最怕的。”
“可是,可是……”夏暖惶惶不信。
“郡主,你可知,有些人,受死比受辱容易?”
夏暖呆愣住,回神,猛然咳嗽一阵,洵青赶忙上前给她拍背,瞪着水东。
水东顶着这眼神不管不顾道:“阿云和陛下一道长大,为陛下出生入死多少次,我们知道的事情,陛下必定也知道,可还是这样做了,阿云定是寒了心,我看着阿云那个反应,郡主,我真的没有办法。
“郡主,我求你了,你去劝劝阿云罢,接下公主那道旨意罢,都当我对不住您好么,可现在除了你,我真想不到第二个人能劝得动他。”
夏暖心像在滚油里过了一道,木然接口:“我去劝他?”
水东点头,正要说话,洵青终是看不下去了,劈头盖脸就骂:“你们要点脸好不好,我家郡主是欠你们的了还是天生就该受你们的气啊!”
洵青:“我家郡主统共就这么点日子数着了,太医说了多少次不能动火不能伤心,云大人还偏把郡主带出来替他挑媳妇,这也就不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你难道不知道我家郡主心上的是谁么,我才要求你们才是,不要再折腾郡主了,让我家郡主多活几天舒心日子罢!你们云大人还是我家郡主三年前救下来的呢,早知道是这份孽缘他怎么早不去死啊!!”
夏暖没料得洵青反应这么大,可拉着洵青一看,她眼眶尽红,夏暖忍不下心呵斥,只柔柔拉了洵青袖子道:“洵青、洵青,别这样。”
“郡主!我们走,我们回府罢。”洵青咬牙道。
水东被洵青骂的话都说不出,兀自低着头,不走却也没有出口反驳。
夏暖喝口水,洵青给她顺了顺气,她想了良久,半天终于弱弱开口道:“这要求,恐怕我做不到了。”
水东抬头看夏暖一眼,尽是恳切。
夏暖心又一堵,难耐道:“我、我怕劝着劝着太难受又吐血,我要尽量活下去的,若是云大哥真……我……”
夏暖这句话没说完,又是一阵咳,最后晦涩不明道了句:“我只能劝他不要抗旨。”
夏暖大口喘气,额上开始浮虚汗,心律动不齐,真是,好苦。
夏暖起身,没再说话就往外走了,水东将茶喝了,只觉这番话说的忒不是东西些。可他,直觉云涯就是会抗旨不尊。
走出茶楼,洵青才咬牙小声道:“郡主你别听水东那厮胡说,就算是、就算是云大人抗旨也没有性命之忧的。”
夏暖轻皱眉眼:“你如何得知?”
洵青叹口气:“郡主,云大人,没有你想的那么弱势的,他一个孤儿能在朝堂说的上话,能进出御书房,本身就是就是……”洵青看了眼周围人流如潮,压低了声音,“这些都是朝堂上的事情了,云大人有他自己的倚仗,陛下杀不了他。”
夏暖睁大眼睛,兀自思量一番两人遇到之后的事情,也咂摸出点点异常之处,夏暖不再多问,直到两人回了府,夏暖到了她的房间才拉着洵青问:“你把你知道的说清楚点儿~”
洵青低头:“都是早年我还没来的时候听楼里的老人提过,踏云楼虽说是皇陵,可守着踏云楼的人都、不是简单人物,他们还会替朝堂做些不能见光的勾当,而且,您不是听他们说什么堂主副堂主么,你想想,若真是踏云楼,为什么不是楼主?”
洵青瞧着夏暖脸色接口道:“他们好像是一个叫青燕堂的组织,我只知道青燕历代就没有做错事被斩了的堂主,其余的,我也不甚是清楚,不过,如果郡主回去问王爷和萧爷,定是会清楚的。”
夏暖定了定神,点点头:“我知晓了,不用再说。”
洵青有些近乎哀求道:“郡主,别去管这些事了好不好,别答应水东的话。”
夏暖伸手摸了摸洵青的颊面,浅笑道:“这么些年,我这身子倒是难为你操心了,我真是有些……”
洵青抓着夏暖的手,是一双不知疾苦的柔软温润,她低着头:“郡主哪里的话,我的命都是您给的,我从来没忘记当初您的恩典。”
夏暖笑的越发涩了:“可是,洵青,我这一辈子这样短,我从来没有过什么特别想护着的人,小爹常张狂言,我要什么都可以,恰好我还有点家世,我、我有些舍不得、舍不得他被这样各方倾轧……”
洵青银牙咬碎,近乎从喉头奔涌而出的嘶吼:“郡主你何苦这番,为何不干脆和云大人一起罢了,您金枝玉叶有什么配不上他的,就算是只得朝夕相处,您走后还有王爷护着他,他身份本就是不好娶大夏贵女,郡主你方方面面替他考量,可曾为自己考量过什么?”
夏暖手抖了抖,洵青这番话,竟是说出所有的不甘屈从。
夏暖叹气,再也笑不出,只转过头一个字一个字咬着:“可是我自小习圣贤书,欲立君子品,我这身子也没多少盼头,若我还有十几二十年活头,我也就遂了这点私心罢,可是好洵青,我命数已尽,现在,每为私心考量都要伤及他人,我走了一干二净,他还有那么久尘世年月,岂不是作孽?”
洵青索性不管不顾:“你放着云大人这般,还不是耽误人家,当年王爷取了王妃,可曾是有好结果?”
夏暖看着洵青的泪目,心口纷繁,只不断复述道:“好洵青,让我静静罢。”
夏暖一个人无言,竟是被逼到了如斯境地,洵青的话像是又在她心上插了一把刀,潺潺滴血,谢孟庭和夏玮……夏暖闭目,心乱如麻。
洵青说的不错,她也是人呵,心也是肉长的,怎会不知痛呢?!
真是,长恨此身非我有。
用过午饭,夏夜水南静静在门边等着夏暖和云涯出来,云涯率先到,脸色有些泛白,整个人拢着一层生人勿近的气场,走到她们近前也不怎的瞬间消融了般,笑起来,那笑潋滟又不正气,勾人心神。
夏夜被晃花了眼,迷乱心神,低头下去。
云涯给她打招呼,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比往日都热络不少,夏夜心跳渐快。
这阵喜悦还没缓过,夏暖由洵青搀扶着出来的,脚步比往日都要飘忽些,只见她一只手按压着心室,垂目慢步,脸色还是和寻常一样素白如纸。云涯扬起的唇角瞬间耷拉下去,往前走几步低声问:“你这是怎么了?”
夏暖软软回道:“才吃过药,有些乏。”
云涯眼神扫过洵青脸上,见没有异色,才不再多问。
夏夜的心前一刻春暖花开,这一刻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