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顾家军,真走到了朝廷要换掉顾家的地步,不还有她爹娘去解决吗?
她现在不这么想了,落日余晖洒在训练场每个人身上,延伸到仿佛无边际的远方,就像这片土地上生出温暖的希望。
她在这里出生、长大,北疆多贫瘠多荒芜,她都爱这里。
小时候在幽州将军府,街边茶摊的大娘招呼她喝甜甜的芝麻糊,铁匠铺的李叔送过她小小的匕首,大儿子战死的张婶把小儿子也送来了军营,路边的老人指着打胜仗回城的队伍跟孩子说要记得他们的恩情。
北疆的寒冬多冷啊,她每每想到这些却觉得心头滚烫。
她要护着北疆,护着顾家军,那是她与生俱来的责任。
她是顾家军未来的主帅,不能事事等着依靠爹娘了。
她绝不能让顾家军成为朝堂权力倾轧的牺牲品,不能让北戎趁机而入,不能让终于有了起色的北疆再次兵荒马乱难有生机。
顾灼看向陈卓宇:“卓宇,陪我过两招。”
陈卓宇抱拳:“是。”
顾灼从小跟着祖父学枪,用的是祖父送她的梅花枪。银枪曾在马背上大开大合,沾着数不尽的北戎士兵的血。
梅花枪与陈卓宇的剑缠绕在一起,间或反射出凛冽的寒光。
顾灼是女子,打仗自然不能凭蛮力。
她随祖父习武时,祖父有意地教她攻其弱点、一击必杀,她又身形柔韧,打仗多年倒没受什么致命的伤。
但今天顾灼胸腔里一团火气和勇气,与陈卓宇比试时,没走以前的路子,一招一式带着不管不顾的意味。
陈卓宇知道她心里不痛快,打算舍命陪君子,但他没见过这样的顾灼。
顾灼从小跟他一起长大,调皮捣蛋又聪明伶俐,被老将军罚也不长记性,没心没肺的。
五年前顾将军陪着夫人去江南养病,把顾家军留给顾灼。
无论顾灼排兵布阵多惊艳、战场上多身先士卒、军营里多有威望、看着多么像个一军主帅,陈卓宇都知道顾灼是怎么想的。
顾灼只想完成她爹娘走之前给她的任务,不能让顾家军不如以往她爹娘带兵的时候,所以顾灼有时候总带着点漫不经心。
可现在跟他比试的顾灼,建功立业的进取锐意伴着枪尖的寒意向他笼罩过来。
小狮子终于决定带着狮群开疆拓土,不再懒懒地窝在爹娘的怀抱之中。
这场比试酣畅淋漓,银枪贴着陈卓宇的腰腹划过,枪尖压在他肩膀上。
台下的士兵喧闹声一静,有人带头喊了一声“将军!”
“将军!”
“将军!”
“将军!”
陈卓宇抱拳:“末将认输。”但是他高兴。
顾灼也高兴,但有点不适应这种场面。
她一直当自己是替她爹暂代一段时间将军,以往听将士们喊“将军”,都当成是在喊她爹。
现在她听着这声“将军”有了点不一样的感受,重担有如实质压在她肩头,顾家军是她的责任,北疆是她的责任。
顾灼心绪涌动,面上倒是一点不显。
她抬手压了压,声沉而稳:“北戎欲践踏我大裴河山、伤我父母亲人,我辈将士当如何?”
“杀!”
“杀!”
“杀!”
……
沸腾震天的誓吼声中,晚霞灿灿,缠笼着凛寒的枪尖银芒。
夜里,顾灼和陈卓宇、姚云对着天上的星星喝酒。
他们小时候也经常这样。
只不过那时候,只敢偷偷摸摸地喝,还总是被大人发现。
晕晕乎乎酒都没醒,就被罚去扎马步。
姚云拿起酒囊:“将军,你记不记得卓宇小时候喝醉酒扎马步睡着的事?”
一口烈酒入喉,顾灼暖和起来:“然后栽在地上鼻青脸肿了三天嘛。”
陈卓宇无语,闷头喝酒。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顾灼看着一亮一亮的星星,突然说:“我明天回趟幽州,你俩在军中上点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