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了让她放心的答案,脑子里那根绷紧的弦松了劲儿:“那你陪我睡觉吧,我好困。”
裴简又哄她:“喝完醒酒汤再睡好不好,不然明天起来会头疼。”
顾灼迷迷糊糊地应声,却抱着他的手不松开。
裴简只能把人捞起来,抱到外间去喝。
一勺一勺吹凉了喂,喂到最后,小姑娘没了困意,起了坏心——
含一口不咽下去,贴他唇上要渡给他。
一副小醉鬼的任性样子。
像只小白兔晕晕乎乎地把自己送入大灰狼口中,还抬起爪子信誓旦旦跟大灰狼说:“我要吃了你!”
裴简要被她可爱死,任她为所欲为。她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
等她玩够了想离开,他才露出忍了许久的本性,噙住她的舌尖不让她退。
哪有饿狼会放掉送到嘴边的小兔呢?
小姑娘说不出话,只能睁一双软眸狠狠瞪他。
勾人得紧,没半点儿威慑力。
她好甜,裴简觉得再这么折腾下去要失控,才及时停了动作,埋首在她颈间轻嗅着香气平息。
过了会儿,小姑娘无辜又娇气的声音响起,温热的鼻息柔柔地挠他耳尖:“裴简,我想沐浴。”
就她这随时能睡过去的状态,裴简哪敢让她自己一个人去汤泉室,更何况:“喝醉不能泡热水。”
会呕吐、晕厥,严重些可能会丧命。
多年前京城有这么一桩案子,当时母后听说了此事,对他和皇兄耳提面命地叮嘱,他记得十分清楚。
醉着的人大抵都不承认自己醉了。
听了他的话,小姑娘理直气壮地狡辩:“我没醉。”
声音还挺大。
“好好好,你没醉。”裴简顺着她说,像哄小孩儿,“可是只要喝了酒就不能泡。”
“我没——”小姑娘好像知道这话骗不了人,气势渐弱,换了说辞,“就喝了一点点。”
说着还用手指比划。
醉着也机灵得不行。
裴简捉住她的手亲了好几下,扫一眼桌上东倒西歪的空酒瓶,没跟小姑娘讨论这么多酒到底能不能算是“一点点”的问题。
他极有耐心地柔声顺着她说:“一点点也不行,明天睡醒再沐浴好不好?”
可顾灼突然就觉得好委屈。
大事上她没得选,怎么这么一件小事都不能如她的意呢?
她抱紧裴简的脖子蹭来蹭去,浓重哭腔瞬间漫上每个字:“可是我不舒服。”
眼里一下子蓄满了泪,是此前所有的无能为力之感终于找到出口。
裴简也没想到会把小姑娘惹哭,慌乱不已手足无措地哄:“夭夭乖,不哭了,我帮你稍微擦一擦好不好,就忍一晚上,明天一早我就抱着你去沐浴,不哭了,夭夭乖……”
被烈酒粉饰掉的痛苦,与酒液一同发酵,重新占据感官,比先前更难以承受。
顾灼沉下去,耳目混沌闭塞,什么都听不见。
她挣扎着浮上来,在换气的空当不抱希望地哽咽着求救,泣不成声:“我过几天就、就要离京了,我、我不能留在京城跟你、跟你成婚的,我还要带兵、带兵戍边……”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艰难说着:“可是我不想、不想跟你分、分开。”
这句话说完,好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她趴在裴简肩头,哭声隐匿闷沉,眼泪洇开的湿迹越染越大,一句呢喃轻得似自言自语:“你以后是不是、会娶别人呀?”
裴简的心随着顾灼颤抖的背,一抽一抽地疼,像被尖刺穿行了无数个来回。
他终于知道,这一整晚,小姑娘身上那种缺乏安全感的脆弱来自何处。
不是因为醉酒,是因为他。
只言片语,足够他推测到很久之前——她刚进京时,那么快地就原谅了他的隐瞒。
还有那些,他觉得她情绪不对劲却捕捉不到原因、于是接受了她所说的诸如“困了”一类的理由,的很多时刻。
她以为他要留在京城,以为他不能陪着她,以为他们会分开,以为他们之间只剩下她能在京中待着的这段时间。
于是她更甜更软,数着倒计时,带着扑火般的放肆燃烧姿态,把他们待在一起的每一刻都过得热烈。
灼烧的煎熬折磨,她从没提过。
她不想他为难,所以索性帮他做了选择,把他留在京城,连争取一下、问问他能不能随她去北疆,都不肯。
处处为他考虑周全,却擅自让他接受没有她的余生。
可他怎么接受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