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不仅是林岁言,就连洛子川心里也一惊。
这他妈什么鬼!他刚刚说了什么?
好巧不巧,陆云丘刚好牵着两匹马徐徐走来。那声音飘进他耳朵里的时候,惊得他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不是吧,不是吧。初遇时不给公子好脸色,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的那位,会说出这种话?
无妨,公子我大度,此事不与你计较了。惊过一阵,林岁言厚颜无耻地应下了。
洛子川尴尬片刻,看到此处也没什么外人。干脆事不关己地拍拍袖子,走到马边。
说实话那马背高低不平,属实硌得慌。
于是林岁言做了个重大决定反正路已经不远了,干脆把马让给洛子川,自己在后面慢慢走着去。
那马不坐了,给你了。林岁言道。
什,什么?洛子川一脸懵。
看在你叫我一声公子的份儿上,我就当做关怀关怀下属,把马让给你吧。林岁言道。
他才不会说他坐不惯马匹,嫌弃那马背硌屁股呢。
那你
在后面跑啊?洛子川乐起来。
在被迫受到林岁言一记冷眼之后,洛子川敛去笑容,公子,您把马让给我,自己在后面跑么?
子川兄有所不知,此处离目的地很近了,其实步行也可的。陆云丘出来解围。
秋风阵阵,洛子川眼前的景色渐渐荒凉。洛子川在马背上颠簸一会儿,却见陆云丘与林岁言的神情出奇地严肃,又隐隐透着悲伤。
是快到了吗?洛子川犹豫片刻,怯怯问道。
是。林岁言应。
此处荒无人烟,秋日落叶遍地。洛子川感到,这个地方透出一股杀戮之气与悲伤之情。
林岁言停下脚步,呆滞地看着这一切。艳红的嘴唇开了又合,终于说出一句:我回来了
这句话也许是说给林朔听的,也许是说给随林朔南下,平白无故被斩杀于此的叛党士兵听的。
公子陆云丘喃喃说道,可终究什么也没说出口。
林岁言继续走着。洛子川攥紧缰绳,轻轻一迎,跟上去。视野逐渐清晰,眼前之处颇像一个大开杀戒的战场,杀戮过后的痕迹都没有被刻意清理。
林岁言的步伐慢下来,瞳子深黑一片。他仿佛看到了当初父亲惨死,众兵被杀的悲惨场景。
洛子川看到远处立着块墓碑。
墓碑只有一块。与洛子川父母不同的是,它像是很长时间没有人打理,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把上面的字覆盖了。
林岁言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融入到肮脏的灰尘中,对比强烈。他轻轻一拍,一缕缕细灰飘散,隐隐露出些字迹来
叛党林朔之墓
11、旧事
◎你很聪明,聪明到了极致。◎
林朔洛子川心里想道。
他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眼前这位林朔将军的墓碑,一定不是林岁言或是陆云丘垒的。
一是不敬,林朔是林岁言的父亲,他断然不能称之为叛党;二是如果有为林朔垒墓的机会,一定不能把墓碑放得如此之远,远到乘骑快马两天内却无法到达。
云丘林岁言唤了一声,陆云丘会意,从马背上拿下一个袋子,递了过去。洛子川心中正诧异,那袋子里装的不是干粮吗?
林岁言不知从哪摸出来两只碗,摆在墓碑前,一碗倒上干粮。随即摸出酒壶,满满当当倒了另外一碗。
林岁言忽然笑了,像一个儿子对父亲的那种天真无邪的笑。
爹,儿子来看您了。林岁言道。
您这一年过得还好吗?
不必挂怀我,爹,儿子过得很好,要是钱在那边不够用了,托梦告诉我,儿子给您烧去。
儿子陪不了您很久了,等会儿就要回去了。爹您在天有灵,保佑所有记挂我的,与我所记挂之人,平平安安的可好?林岁言笑了笑,撩起衣摆,黑色的布料与地面接触,膝髁落地,林岁言抬手垫在即将落下去的脑袋前面。
洛子川看得清楚,他一共磕了三下头。
洛子川心中仍有些惊讶。不说当年林朔将军率兵叛乱多么出名,可死后竟被别人随意葬在一个鸟不拉屎的破地方。年年无人来往,更是连坟前的贡品也少之又少。
细细揣测开来,在此垒墓之人极有可能乃朝廷之人。既然他们敢在墓碑上的字刻叛党二字,就说明他们的关系必须是与林朔为对立关系。且此地方杀戮气重,明显经历过一次大规模战争,人员死伤惨重。南方还算安定,唯一一次声势浩大的战争乃朝廷军队与林朔等人交战那一次,林朔将军败退,被遭斩杀。也许正是他们随手把人埋在这儿呢?
至于墓碑上的叛党二字,他们分明可以省去的,花着工夫刻字,无非是想羞辱罢了。
待了半晌,林岁言道:走吧。
什么?洛子川。
拜也拜了,看也看了,总不能在这儿扎帐睡觉吧?林岁言说道。
我的意思是,你把这些东西留在这儿,没有关系的吗?洛子川的目光停留在暮前两只碗上。
自然无事。当朝皇帝可不像我有这么多闲工夫,每年掐着点赶来祭拜故人啊。林岁言道。
林岁言忽然笑着说道:况且这些东西,过不了多少日子,就要被来往的流浪汉给吃了。他们可不避讳这些,饿极了什么都能捡着吃。
其实这些,不过真的都是自欺欺人罢了。死人的魂魄真的能吃饭吗?自然不能。可洛子川对林岁言的作为却感同身受,还在云川谷那会儿,只要有时间,务必要赶到竹林深处,父母墓碑前看看,去送点吃的,斟几碗好酒,顺便摆上几页新领悟的武功心法。人都死了,肯定看不到的呀,可有些时候人就是这样迷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