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一股彻骨的清寒攀上了脊梁骨。鞭奕君这个行踪不定、喜怒无常的恶魔,要开始折磨人了!
刑屋,顾名思义。之所以能让迷踪林中人望而生畏,乃是那个地方实在如同人间炼狱。
迷踪林地势孤僻,各式各样的小屋零落散布在山腰左右。其中最为与众不同的,便是这所刑屋。
人进去了,不是说不能出来,而是说有命活着出来的,要么皮开肉绽,要么崩溃轻生,总之
其中有个初来乍到的少年,并不完全明白迷踪林的各种切口。他眼神四处瞟了瞟,悄悄冲旁边一人问道:哥,刑屋是什么地方啊?
那个被呼唤的人转过头,提醒似的瞪了问话那人一眼,然而为时已晚。充满调侃意味的话腔在屋子里回荡:好奇么?去看看吗?
不知是谁从背后踹了他一脚,他本来就对害怕这位鞭奕君,如今听了他的话更是慌了。双腿一软,咣的一声跪在地上。
鞭奕君,公子,饶命啊。
林岁言手指摩挲着下巴,端详着看了许久,忽的想起什么,自觉无趣,别开目光,兀自悠悠道:也不为难各位。
一个人有担保并举报别人的机会。每三人可担保一人,不可担保自己。到最后担保次数不足三或被举报次数超过十的人请去刑屋走一遭,怎么样啊?
话音刚落,一个男音在屋子里回荡起来:鞭奕君,我我举报小乌!他镇守山林,整天鬼鬼祟祟的,而且经常发呆走神,这不是当了叛徒还能什么!
小乌的脸一僵,嘴角抽搐了一下:你你怎么能够如此?休要血口喷人!鞭奕君,我要举报他,他整天跟在我身后,谁知他是不是借着监督我的名号在夜里防守薄弱时到山林深处动手脚!
鞭奕君,我要举报
胡说,你镇守之处靠后山最近,怎会连一点风声都察觉不到,明明就是你
就是你,不要信口雌黄了!
我还要说你莫要血口喷人
诸如此类,原本正儿八经的担保与举报变成了泼妇间的对骂。也许,在生与死的面前,这点争吵根本不算什么。
鞭奕君,你休要听他妄言
林岁言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肆意敲击着被折成好几道的黑色长鞭。眼神阴暗,观戏中隐隐流露倦怠之色。
一个黑衣少年与众不同,在众多人纷纷争辩之时兀自站在屋子一角。顿了一会儿,他走上前去,唤了声:公子。
林岁言抬起头,眼皮一掀,眼尾上挑。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旁人听:真有个出息
林岁言转过头,看那位不与旁人争斗的黑衣少年。此人相貌不算出众正是陆云丘。
公子。陆云丘难得正色,严肃地说,你有没有想过,我会是内奸?
林岁言一卡壳,翻起眼皮去看他,良久,像是自嘲般:你要是的话,我早死了。
陆云丘垂下头,沉默不语,最终只是道了句:多谢公子信任。
林岁言收回视线,饶有兴致地看着那群争斗的人个个面红耳赤,都想让旁人担保自己,也都想引起这位掌管一切的鞭奕君的注意。然而他们忘了,这位鞭奕君,是极少有同情心的呀。
你觉得林岁言的声音在嘈杂的争辩声时高时低,谁最可能是内奸呢?
陆云丘嘴角一顿。
其实有一个人,仅仅是就事论事,不带一丝情感的话,那个人最有可能。陆云丘说话语气一滞,可是,单凭直觉来看,他一定不是。
那群互相争斗的好像终于辩出了个结果。互相推搡着几个被举报的人出了屋子。山腰迷雾四起,他们也不大识路,只能靠着林岁言绝佳的方向感引路。
一路上,被举报次数较多之人纷纷叫冤,大鼻涕挂在脸上,全然没了往日的风度,尖锐的喊叫声划破寂静的迷雾林。
鞭奕君,我冤枉。
鞭奕君,我不要去刑屋!
鞭奕君
林岁言手揉了揉额角,当做没听见。
与此同时,不远处,一个小屋子里,坐着一个素衣少年。远远望去,真是十分孤寂。
悲惨的声音不放过任何一个地方,在迷雾中荡了两荡,轻而易举便传进洛子川的耳朵。
陆云丘忽的道:子川在那间屋子,公子去看看吗?
林岁言的嘴唇有一时发紧,最后只是摇摇头:我要处理这些呢,你去代我看看吧,他一个人待在屋子里肯定怪闷的。
林岁言转过身,长鞭打地,话语间不含一丝温度:谁想死就再叫唤一声试试。
话音冷冷的,周遭的人却一下子安静下来。
陆云丘踌躇片刻,直奔洛子川所在屋子而去。
他边走着,还一边轻轻叹着气。
林岁言的心是善良的,然而在这层良善之心下,那层皮囊却经历了千疮百孔,被覆上疮疤的心灵在不断的挫折与磨难中变得坚强、坚定、坚韧。而那颗最初的善心早已在时间的消逝中荡然无存。
时而那颗心被愧疚牵动,才有可能暴露出原先那颗纯善美好的心灵。林岁言对洛子川时,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与其说林岁言对洛子川的情,不如说对洛子川的歉。相信更多的,是林岁言那颗代父弥补亏欠的心。
洛子川趴在窗前,看到林岁言黑色的长鞭毫不留情地挥打在他人身上,心狠狠地颤了一下。明明是秋季,洛子川出了一身的汗,夹带着惊恐,洛子川才发现他越来越不了解林岁言。
门忽然被敲响,洛子川吓得一惊。连忙跑到门边:谁啊?
是我,子川兄。
洛子川心口一松,手像脱力一般轻轻拉开门。
门一下被打开,送来一阵秋风。加上陆云丘走路带起的风,劈头盖脸地朝洛子川涌过去。方才由于过度惊恐而出的汗,如今却是透心的凉爽。
子川兄,你这陆云丘上上下下打量洛子川。
洛子川一抹额角的汗珠,恍如大梦初醒:没,没,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