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有资格的。可是就在今天,就在现在,我那点残存的希望,破灭了。洛子川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而那双漏在面具外面的眼睛微微泛红,出卖了他。
我,不想等了,因为我知道,就算我再努力,他也等不回来了。他离我太远了,就算我做太多,也是南辕北辙。洛子川轻轻阖上眼睛,他扬起脖子,露出白皙的脖颈。
我是敌军的首领,此刻手无寸铁,也并未有随从跟随,你要杀了我吗?洛子川淡淡地说。
林岁言的手背青紫,青筋暴起,那股难以抑制的情感似乎欲喷涌而出。他想要说些什么,然而却是什么都不曾说出口,最后,他只是艰难地说出了一句:我不会杀你的。
洛子川的眼睛缓缓睁开,眸子里面毫无波澜,眼眶里面、眼球上却凝结着一层亮晶晶的水膜。
为什么不动手?洛子川问。
对不起。
你说,林岁言是有苦衷的对吗?可是他为什么不说呢?他不说我怎么帮他呢?洛子川似乎重新找回了希望,他的语气近乎恳求地问道。
林岁言的手渐渐松开。洛子川这些时日肉眼可见的瘦了、憔悴了。五官虽然已经长开,变得英气了些许,可是身子骨还是那么高,身上的肉更是一点不长。换一身衣服,估计能够会被人以女孩子定论。
林岁言几乎不可控制地要伸出手去,然而,在那一刻,手又紧紧地收了回来,我不认识他。他冷冷地说道。
洛子川的心像是被人从火海中拯救出来,继而又点了一把更浓的烈焰一般,深陷其中。给了希望,失望却迎面而至。
他应该也没什么苦衷,在他眼中,功名与钱财最重要吧。林岁言语气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是洛子川哪里做得不够好吗?洛子川颤颤地问出一句话,他不认为,林岁言会如此绝情。
整个军营里的人皆知,林岁言并未有断袖之癖。
时间似乎静止了,永远地定格在那一刻。那句话从洛子川的耳朵里传进去,又在他的脑子里转了个来回。
洛子川的嘴唇有些哆嗦,他张了张嘴,最后痛快地说道:好!
这声好吼得在场人一愣。
从今以后,洛子川和林岁言,恩断义绝。洛子川把簪子掐在手心里,眼睛突然一凛,其间尽是杀气与绝望。
天空猛然间下起雨来。
雨水溅落,肆意地砸在洛子川头上、脸上、衣服上。他心想:人怎么能这么倒霉啊?
公子,他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啊?林岁言旁边的少年撑开一把纸油伞,遮在二人头顶。
一向寡言的林岁言却如同精神失常一般,目光紧随着洛子川的背影,久久移不开。
算是故人。可是,现在不是了。林岁言嗫嚅着。
啊?那
对不起。林岁言感觉脸颊有些湿润,味咸的水划过林岁言的嘴角。
洛子川,对不起。
我不能够护你,只会一无是处地伤害你。
忘了我,重新开始吧。
洛子川和林岁言最虐心的回忆,永远定格在那个春天,那个春雨飘洒的春季。
洛子川想,他和林岁言之间,就像那漫天飞雪中的一朵飘零欲化为灰烬的雪花,没有人在乎,不会有人留恋。到最后,零落成泥,无影无踪,拿出来,成为别人的笑柄。那么这段缘分又有什么用处呢?
没有收藏价值,只能成为当事人的记忆一隅,回想起来,都觉得十分羞愧。
那有什么用呢?
曾经二人齐头并进,共同商量对策,揪出了迷踪林的内奸。他们之间的情感,跨过了山和海洋,跨过了信任与谎言,跨过了虚伪与真心。那么,他们之间,算不算得曾经是轰轰烈烈过?
既然如此,结局又是何必如此狼狈?
既然如此,老天为什么就不肯多给他们之间一丝机会?
为什么,偏偏因为五皇子的出现,这一切,这美好且梦幻的一切,要化成泡沫,消失无影踪?
洛子川不甘心,可是事实却只是这样而已。
林岁言有心吗?他好像没有心。
五皇子是坏人吗?他好像坏得入骨。
洛子川是傻子吗?他好像笨得可笑。
缘起缘灭,是如此的荒唐。明明洛子川早已被踢出局,他还傻傻不自知。
贵如油的春雨滴溅在大地上,那能够滋养万物的雨水,似乎也变得冰冷无情了起来。
洛子川的视线渐渐模糊,朦胧他已经不知晓,凝挂在睫毛上的、肆意流淌在脸颊上的,究竟是眼泪,还是雨珠。
最初的最初,他的出现,就是一个错误。
洛子川以为,他和林岁言之间的等待,是能够用时间来衡量的。
三年?五年?还是十年?
只要洛子川还没老,还没死去,总会有一种动力,支持他前行下去。
到现在,他才明白过来,这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一种心灵和另一种心灵之间的落差,是可以用时间磨平的吗?他和林岁言之间的距离,不能等,因为无期。
洛子川会朝着林岁言的背影迈出自己的小小一步,可是林岁言会朝着他所信仰之事物,迈出很大很大的一步。
以前洛子川甘心,也愿意。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心碎的呢?大概是听到林岁言说的那句:他没有断袖之癖吧。
老子活了这么久,头一次感觉自己活得像个笑话。洛子川憋不住,在春雨中狂吼道。
我一次一次体谅你,你呢?姓林的!我操.你大爷!你他妈的不是人!你他娘的根本就没有心!洛子川歇斯底里地大喊道。
你有什么资格装你不是他,你那烂骨子的模样化成灰老子都他妈认识!洛子川感觉自己像是喝多了酒,视线模糊,摇摇摆摆,看不清什么东西。胸腔、喉咙、心脏,似乎都被什么东西剧烈地灼烧着,烫得骇人。他十分狼狈,因为他知道,昔日的教养和礼数,在此时根本派不上用场。
我去他的,雨水发凉,他却感觉全身发烫,视线模糊,眼前一阵眩晕,老子同情别人,谁他妈的来同情老子!
他不知道是怎么走到客栈的,看到屋檐下一群人紧张地环顾着过往的人群,不由得笑出声。
大哥,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