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俞幼幼就感觉到手中的石头正在飞速变烫,她觉得幽月应该是要醒了,也没放下石头。这个温度换做普通人或者能力被克的神祗,都会觉得不适,但俞幼幼轻松地托着石头,她还是人类的时候,灵根就是火属性的变异——雷属性,实力又提升到了神级,自然不惧怕高温。
“她要醒了。”她说。
半透明的黑色石头开始晃动,颜色逐渐褪去,在石头变得完全透明的那一刻,幽月矫健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面前,她的人形也带有部分猛兽的特征,足底带有厚厚的肉垫,落地无声。
“幽月。”俞幼幼心底有复杂情绪翻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只轻轻的叫了幽月一声。
兽神向俞幼幼点了点头。也许是不习惯露出笑容,兽神的脸色没有什么表情,俞幼幼却能从她身上感受到浓郁的、亲切的气息。传说中,神明按照自己的模样创造万物,创世神创造万物的过程虽然与传说有所出入,但确实也是把自己的各种特征分离出来、捏成万物的。与神体融合后的俞幼幼以人类形态出现,却有着野兽一般的直觉,她能感受到幽月对她不但没有半分恶意,而且就像最亲近的人一样,有着浓浓的关怀。
幽月并没有按照系统说的那样向俞幼幼讲述她把自己分为两半之后的事情,相反,幽月看起来不愿意细细的讲给俞幼幼听。俞幼幼曾经在穿书世界中以幽月的身份维护幽月的人设,自然对这个人设十分了解,不仅感叹无论是兽神还是豹姬,幽月都是那个幽月,性格沉稳内敛,有一颗赤诚的心,却不愿意别人担心自己。
“你们觉得,我应该怎么处置他好呢?”俞幼幼问幽月和系统。
幽月说:“既然他有很想要的东西,那不如剥夺所有他想要的东西,让他眼看着这些全部失去,最后成为自己最看不起的存在。”
安斯艾尔看不起什么呢?
——人类?
不完全是,应该说,安斯艾尔看不起所有的下界生物。他自诩为高贵的神明,不屑于与这些生物为伍,却又因为在神界不掌实职,空有一张嘴,神界的其他神祗有的忙于工作,有的对他不喜,再加上安斯艾尔经常把时间花在陪伴创世神上面,所以真正和安斯艾尔关系密切的神祗很少。
安斯艾尔渴望受到信任和重视,却最终也没获得他渴望的权力。也许他曾经也真心的敬爱着创世神,但他早已丢失了他的初心。
女神用创世造物后剩余的力量捏成的安斯艾尔,独立于各种体系之外,怎么看都怎么多余,俞幼幼想,也许当初他的诞生就是个错误吧。但谁能愿意自己的存在本身就是错误呢?
她说:“那就剥夺他所有的力量,放到主世界去供人观赏吧。”
海神在天池边一等就是数月。根据对神界的印象,他知道神界的时间流速与主世界不一致,也相信她的能力,但还是有些焦急。他其实不知道自己究竟期望什么样的结果,因为他由曾经的创世神创造,却失去记忆,只保留部分意识,流落到小世界中,以一个全新的状态与后来的俞幼幼相遇。说实话,他既不希望身为人类的她否定身为神祗的她,也不希望身为神祗的她否定身为人类的她。
苏醒前后的创世神性格很不一样。
最初的她,在天地间自然诞生,神界是她的伴生物。当时的神界还是混沌一片,她随心所欲地创造着各种东西,装饰物,建筑,山水……直到神界变成一个在她眼里漂亮的世界。接着她感到寂寞了,于是把神界的混沌之力分离出来,创造了主世界,剩余的混沌之力揉成一团,抛进虚空,就成了混沌空间。
神祗是最后被创造的。
万物在天地间自由自在的生长,却并没有自然的秩序来约束它们,那时,“社会”更是还没诞生的概念,故而主世界很快就变得一团乱。因此,她创造了神祗,来管理主世界的各种事物。
这些理论上都是在神祗被创造前发生的事,但这些记忆与神祗伴生,神祗对创世之事以及他们各自的天赋能力是生而知之的,这样就不必她教导。
创世神的生活非常简单,也因此十分单纯。所有神祗都敬爱着她,这是一种天生的情感,无论他们之间产生了什么矛盾,都不会影响他们对创世神的感情。创世神唯一的忧虑就是孤单,在创造出神祗之后,这样的孤单仍未解决——所有神祗都被她安排了使命,这种责任和使命是伴随着他们的生命存在的,不能剥夺,于是神祗们没有什么时间陪伴创世神,神殿里很快又只剩下她一个了。
也许是因为这种情绪,她才分离本来已经所剩不多的神力,创造出最后一个神祗——安斯艾尔的吧。
而后来的俞幼幼不一样。
俞幼幼在一个并不算好的家庭环境里长大,又在穿书世界中经历了许多,虽然,因为创世神在造神的时候把“恶”从自己身体中分离开,只留下洁白的“善”,所以许多不好的情绪和记忆在俞幼幼脑海中留下的痕迹也会逐渐变淡,但她总归比创世神更能理解人性,也更果决。
完全不一样的性格,却都是她。
海神已经不知道自己胡思乱想到哪里的时候,终于察觉天池中重新出现了创世神的气息,只倏忽间,三道身影就破水而出。
其中俞幼幼自然是他盼着见到的,第二个是许久不见的、和他关系不远不近的兽神,只第三个他没有印象。
“这是……”
俞幼幼介绍道:“他是我的半身,在圣池水与禁池水中诞生,你可能没见过他,但应该知道。”
海神恍然,仔细打量这位外在性别为男的创世神半身,他们其实是认识的,在这位创世神半身融入生命之书为创世神指引方向之前,主神们开了一场会议,只是这位的身体始终躺在池底,除了这位半身和创世神,没有任何生物能直接接触圣池水或禁池水,池水交织产生的黑白两色花纹让他们始终只能隐约看见池底有两道人影。
当时的这位半身是无形的,直接通过神识与他们交流,他们自然也不知道他的形态。
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海神想象中的创世神半身应该是长得和她很像的,那应该十分可爱才对,没想到长成这样一副……不太讨人喜欢的样子。
以海神这样的老好人性格,也只能艰难的给出了这样一个评价,可见这位半身的外表是多么能引起他人反感了……
怎么有点讨厌呢……海神思索道。总觉得这位半身会分走本体很大一部分的注意力?毕竟他们这些神祗在记忆复苏之前坚定的认为自己是本体在不同世界的另一种形态,但当记忆复苏后他们才震惊又难过的发现,原来他们只是她的造物而已。
而面前这个不讨人喜欢的神,才是她真正的半身。
更加引起海神警惕的一点是……他依稀记得当初在神界一起开讨论会的时候,这位可是没有性别的……怎么一别这么多年,突然就有性别了呢?
很可疑。
海神上前一步,轻轻握住俞幼幼的手指,他惊讶的发现,两人的记忆竟然依旧能够自然交换。
这个发现带来的狂喜险些冲昏了他的头脑,过了一会儿,他才从记忆中找到另一个话题:“你打算什么时候处置安斯艾尔?”
俞幼幼微笑道:“现在。”
她张开拳头,掌中是一团小小的黑色物体,像黏土又像泥巴,软塌塌的,被俞幼幼当成玩具手工泥捏来捏去。
海神没有说什么,毕竟对于他来说,除了她之外的都没有什么意义。
他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表露出他在天池边等她的过程中一直萦绕于心的担忧。
因为他知道,回来的还是那个她,那个接受了同时作为人和神的记忆,并已经做出抉择的她。而他尊重她的抉择,无论那是什么。
兽神向他们道别,先一步察看自己的领地去了,海神也随之离开,留下俞幼幼和系统站在原地,静静地欣赏着天池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