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锦年的母亲没有死。
能活着固然是一件好事,但有时真的未必如此。
比如说她出轨的事情到底被丈夫知道了,深爱着她的后者自然陷入了暴怒之中。最终,照片的事获得了解决,但同时,杜锦年的父亲难以原谅背叛了自己的妻子。
“妈妈她真的很后悔。”杜锦年低声说道,声音中带有回忆的恍惚,“她从醒来开始就一直恳求着父亲的原谅。父亲虽然因为我的缘故没有和她离婚也没有让她搬离出家里,却始终……”
没能谅解母亲。
如今的他回想那段岁月,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母亲每天都会很早起来,画着精致的妆容穿着得体的衣物,把自己打扮成最美的样子,面带笑容地去准备好早餐,然后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静静等待。直等到桌上的饭菜完全凉了,她才僵硬地站起身,略吃上一点。接着,是准备午餐,等待,准备晚餐,等待……
周而复始,每天如此。
但其实他很清楚,父亲已经不会再回来了,只要她还在家中一天。
他也曾于心不忍地劝说母亲,告诉她“别等了,爸爸不会回来的”,她却只是笑,笑着说“万一他回来了呢?不做好准备可不行”,然后,依旧做着重复的事情。
他也曾去恳求父亲再给母亲一个机会,同样面容憔悴的父亲却只是强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低声说“乖,做作业去,爸爸妈妈的事情你不明白”。
说到底,这对夫妻就是走向了自我折磨同时又互相折磨的道路,不死不休。
这个故事,以杜锦年母亲的死告终。
临死前,她的丈夫终于答应来见她,她却没能等到。
杜锦年在这件事上,虽然痛苦,却并不恨父亲,飞机遭遇天气问题晚点,能怪得了谁?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天,直到最后一刻都妆容精致打扮得体的妈妈,所说的最后一句话是——
“我终于又可以在他的眼中美丽了。”
她是含笑而逝的。
之前一直强撑着不与之再见的父亲在见到母亲遗体的那一刻,溃不成军。
过去的一切,好像都随着母亲的死而烟消云散。葬礼后,父亲搬了回去,没有丝毫芥蒂地住在母亲生前一直住着的房间里。渐渐的,家里到处都被父亲摆满了母亲的照片。有些事想来有些讽刺,事实却的确如此。她活着时,满是罪孽;死后,却变回了最美丽干净的样子。
母亲在生命的最后终于想开,获得了解脱。
父亲则在她死后得到了解脱,从此以后,他不必再面对那些不想面对的事情,可以肆无忌惮地想她念她爱她。无论何时,她都是最好的样子。
这也许是最理想的状态。
可在杜锦年看来,如若父亲早去见母亲一面,在她死前。也许一切都不会以悲剧收尾,也许他就不会得到一个破碎的家庭。“原谅”这件事,的确很难,但有时候,它真的能拯救很多。
阮婉沉默不语。
“我知道,在庄洛的事情上,我伤了你的心。”杜锦年抬起头,苦笑地看她,“但有些事,有些时候,我真的……无法控制自己。我也不想那样,但我真的……”
就像他想再给庄洛争取一个机会。
就像他无法容忍阮婉使用那些照片。
就像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生命在眼前消逝,哪怕那可能是演戏,但万一是真的呢?
“阿婉。”他放下手,握住她的,微微叹息,“你是不是很失望?我其实并没有你所想的那样好。”有些事,他是不想说,也是无法说出口。有时候,他真的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神,就好像他完美无比,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瑕疵。这种认知的确让他很高兴荣幸,但同时,也给了他不小的压力。
眼下,他终于将难以启齿的一切托盘而出。
阮婉垂下眼眸,沉默了片刻后,才开口,她说——
第162章 她的决定
“我觉得,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
事到如今,在听到他说出这样的理由后,她已经不能说非常怪他了。和她一样,他也不能选择自己的家庭,更不能决定父母的人生。她能感觉到,他没有撒谎,而是非常诚恳地将一切开诚布公。正常情况下,她在听完这一切后哪怕不能说立即回心转意,却也应该有相当程度的软化。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又或者说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她给忽视了。
思考再三之下,她说出了这样的话。
不是敷衍,也不是故意拖延时间端着架子,而是真的觉得有这样的必要。
阮婉低声却清晰地说:“任何争吵都不会是突如其来的,我们这次之所以会吵的那么大,并不仅仅是因为庄洛,与以往交往时忽视的那些矛盾也有关系。所以,就算你从此不再见庄洛,只要我们之间的矛盾没有得到解决,以后难免还会发生这样的争执。”
她顿了下,接着说道:“这段时间里,我们都各自认真思考一下吧。”
关于矛盾,关于未来,关于……心中的真实情愫。
她其实很想问“杜锦年,你到底有多爱我”,但是这样问并没有什么意义。男人大约总是很讨厌女人问这种问题的,而女人这么问时也总是暴露出自己的脆弱和缺乏安全感。直到她意识到的那一刻起,她已经示弱太久,她不愿意再继续如此。
“阿婉,为什么?”
他却好像不能理解她的决定。
杜锦年微蹙起眉,目光中满是不解:“你还在怪我?”
阮婉摇了摇头:“我不能骗你,有些事的确是可以理解却难以原谅,我依旧有些耿耿于怀,却并没有之前那样愤怒到难以接受的地步。只是,我也是真的觉得我们需要各自冷静一下,考虑看看我们之间的问题和我们的将来——起码在我看来,这是很有必要的。”
“我们之间的矛盾和问题?”
“是的。”
“你是在指什么?”
“是在指……”阮婉的话语停住,该如何说呢?连她自己都没思考清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