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艳无奈,想着沈芸诺从小唯唯诺诺怕事,真遇着事儿了,总是挡在人前边,沈聪常说,如果沈芸诺不曾那般懂事,他心里的愧疚也不会那么多,沈芸诺经历过的是旁人无所想象的哀伤,“我看裴四是个好的,小洛爹娘本就和他们关系不好,撕破脸也没什么,而且,你三嫂也是忍他多时了。”
院子里,沈芸诺打水洗了手,“无事,我就是嫌太吵了,心里闷得紧,你听不是安静下来了?”语声一落,外边裴老头声音更大了,不过不敢骂裴征了,而是裴万和裴俊,两人对视一眼,无奈笑了笑。
大生听得直摇头,“叔在咱村子里也是头一份了。”村子里来事的都是妇人,裴老头这般不要脸的,估计无人能及了。
日头渐渐升高,裴老头骂得口干舌燥,许大许二远远的听着骂声,面色僵硬,尤其许大,他身后还跟着吴桃儿,见裴老头,许大脸上一阵窘迫,他和许二出门,吴桃儿说什么都要跟着,村子里,大家帮忙办事请客吃饭没有媳妇跟着的道理,他说了两句,吴桃儿也不停,出了村子,就看她跟上来了。
听裴老头嘴里脏话不断,两人尴尬的笑了笑,吴桃儿斜了裴老头一眼,裴征在裴老头嘴里倒成下三滥了,嗤鼻道,“叔,您喜欢骂人就去村子里,守着阿征兄弟的门口,亏得咱眼神好认出是您,不知晓的还以为是条看门的狗呢。”
她话说得不留情面,许大瞪她一眼,吴桃儿悻悻然撇撇嘴,村子里的老妇人最是喜欢跑到人家门口骂,不想裴老头也喜欢这样子,忍不住,吴桃儿多看了两眼,见裴老头发丝上黏了东西,臭哄哄的,嫌弃的扇了扇风,扭着腰肢进了院门。
见着三人,裴征眼神沉了沉,许大不好意思,“钩子娘担心我旧疾发作,说什么都要跟着,给裴三兄弟添麻烦了。”他本是想直接不来了,又想着要当年谢谢沈聪,顺便请沈聪过去做客的事儿。
吴桃儿低眉顺耳,外人在,眼神收敛了许多,见灶房有人,中规中矩道,“钩子爹,你们聊着,我去灶房帮阿征媳妇弄饭菜。”灶房三个人差不多了,不需要忙的,吴桃儿站在边上,话里话外皆打探裴老头来的事儿,沈芸诺态度不冷不热,邱艳也没什么话,周菊听裴老头骂她也提不起精神,没人搭理她,吴桃儿讨了没趣,看旁边水壶,计上心来,“你们忙着,我去屋里看看他们需要喝水不……”
提着水壶,志得意满的进了堂屋。
☆、66|06-05-17
邱艳不喜地蹙了蹙眉,吴桃儿从小耳濡目染,和她娘一样不是个安分的主儿,诧异地望着沈芸诺,想着怎么和那种人有了交集,吴家在杏山村甚少有人和他们打交道,为了名声不说,再者,不敢惹上一身腥。
沈芸诺好看的眸子不动声色的盯着堂屋方向,见没人出来,小声将吴桃儿夫家的情形说了,邱艳愈发看不上吴桃儿,村子里请客哪有家里媳妇跟来的?动了动唇,忍不住提醒沈芸诺两句,“她娘嘴皮子厉害,喜欢在杏树下和一群老爷们说话,以后你别和她走近了。”又想起去年,沈芸诺回家看她的情形,可不就是吴桃儿从中作怪,打定主意不让沈芸诺和那种人往来。
周菊低垂着头,眼眶红红的,这会儿也不说话了,听邱艳说完吴桃儿娘家的事儿,面露微诧,“她嫁来兴水村好些年了,性子一直是个好的,许大身子骨不好也是她伺候的,田地里的活她也做,说起许家,都说许大有福气,娶了这样子的媳妇进门了,听沈嫂子说,和传闻里的倒是相去甚远了。”
周菊不怎么了解吴桃儿,不过河边洗衣服大家喜欢闲话家常,说起吴桃儿,竖大拇指的不少,不像邱艳说的那般。
闻言,邱艳一怔,眼神在周菊脸上转了转,抿了抿唇,忽而笑道,“也是我听来的,你听着就是了,人怎么样,我也不好说。”周菊毕竟不是沈芸诺,邱艳只当闲聊说两句,对沈芸诺,里里外外的意思她都会说得透透的。
周菊点头,又想起裴老头骂自己的话,心里万般不是滋味,她也想要一个孩子,哪怕像小栓那般不懂事她也会好好教她,然而,她和裴俊努力过了,怀不上,再听裴老头骂,她心里害怕起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如果,她肚子一直没有动静,裴老头和宋氏又不喜欢自己,裴俊会不会休了她?
一旦有了这个心思,想得就更多了,裴老头骂沈芸诺裴征会出声维护,而裴俊对裴老头骂她却置若罔闻,是不是,他觉得裴老头骂得对,自己进门肚子没有动静对不起她,裴老头骂她是应该的。
如此想着,眼眶更红了,泪簌簌的往下掉。
邱艳回过神,看她又开始哭起来,疑惑地看了眼沈芸诺,沈芸诺轻轻要透气,上前,偷偷拍了拍她肩膀,“四弟妹也别哭,爹和娘说话自来只图自己痛快何时管过别人,孩子的事儿不急,你和四弟年纪还小,将来会有孩子的。”
她说的实话,不想周菊哭的更厉害了,一边抹着泪,一边摇着脑袋,“我看俊哥心里也厌烦我了,我没有三嫂的福气,生了儿子,我连女儿都生不出来……”
沈芸诺叹了口气,缓缓道,“你和四弟现在挺好的,如今手里有了钱,平日你别太累了,总会怀上的,你羡慕我,如果有选择,我宁肯……”话到了嘴边她又停下了,不想邱艳察觉到她恢复记忆的事儿,有的选择,她不会和裴征早早的生了孩子,那会她不懂事,怀着身子心情愈发阴晴不定,小洛跟着她,整日闷在家里,别家的孩子会哭会闹,小洛就安安静静的看着她,饿了,嘤嘤两声,裴征服徭役去了,家里落在她肩上的活多了,小洛才渐渐开始说话。
有时候,小洛身上流露出来的胆怯,或许就是受她的影响吧。
周菊愣愣的望着她,想到沈芸诺可能没说完的话,她心知肚明,抬起头,将失落的情绪收敛了去,“三嫂别多心,其实我也看得明白,早两年如果和俊哥有了孩子,他跟着我们也是吃苦的,来到这世上便要遭罪,何苦呢?”低头,轻轻抚摸上自己的肚子,吸了吸鼻子,打起精神道,“我把碗筷数出来,等几位堂哥来了,就差不多可以开饭了。”
见她想明白了,沈芸诺便不再多说,继续手里的事儿。
只不过,没想着裴勇和韩梅会上门,一些日子不见,裴勇身子又瘦弱了几分,不过脸上神采奕奕的,看得出来,该是在镇上挣了钱,他牵着小山,韩梅手里牵着小金,裴征不喜韩梅,可见了裴勇不好当着面说什么,裴勇和裴老头不同,至少,是帮衬过他的,裴勇进了屋,说明了来意,“我刚从镇上回来,待会就走了,听说二弟想要去镇上做工,正好,镇上有家铺子想要拆了重新起过,我就是来问问二弟去不。”
掌柜的意思,铺子多年了,翻新屋顶也花钱不如拆了重新起,是卖粮食的铺子,他之前帮忙搬送过货物,和掌柜的有些交情,恰好,干活的那帮人有三人家里出了事儿走不开,他这才有了机会,今日回家也是看看韩梅和几个孩子,马上就要走了,听宋氏说起,他才想着过来问问。
裴万喜不自胜,有了活计,他当然乐意,得知下午就要去,立即点了点头,“好,下午我和你大哥一起走,大哥快坐下,等堂哥他们来我们就准备吃饭了,吃了咱就走。”
裴勇站着没动,“不用了,我和小木娘回去吃,来和你说也是顺便去田里转转,来的路上遇着爹了,和他说了,你田里的秧苗颜色发黄,怕是要去看看,别不放在心上。”路上遇着裴老头,他脸色极为难看,暗示不想跟着裴万过了,想和他一起,裴勇哪敢答应,不仅仅是被裴老头寒了心,更是因着裴万赞了劲儿的努力干活甚至休了刘花儿,无非希望家里安生些,他经历过被人遗弃,不想裴老头用同样法子的伤裴万,人心都是肉做的,当下的裴万,看上去精神,心里或许比谁都懦弱,连他都曾因为裴老头和宋氏而打不起精神,何况是裴万。
他只和裴老头说了田里得事儿,不过看裴老头不放在心上,他才想着再和裴万说声。
“我也没去看过,待会咱回去我和爹说声,让他去田里转转。”裴老头再生他的气,总不至于和庄稼过不去,想着,又让裴勇坐,还让裴征说句话,裴征弯腰,摸了摸小山,不由得想起小木来,他真心有些心疼小木,连着看小山小金,目光也温和下来,“大哥,坐下一起吃饭吧,我去灶房和小洛娘说说就是了。”
而且,他还想说说小木的事儿,当着韩梅他不好开口,和裴勇,他该说的还是要说,进屋,和沈芸诺说了裴勇和韩梅留下吃饭的事儿,问沈芸诺,“做着有没有多的,不然,再煮些米饭好了。”
裴万开口说了,他总不好开口撵人。
沈芸诺面色为难,仔细算了算,如此一来,晚上他们吃的估计就没了,点头道,“够的,对了,你不是说要给奶送碗肉过去吗?准备好了,你先送过去,顺便再叫堂哥他们,回来咱就吃饭了。”
说着话,吴桃儿走了进来,别了下耳后的头发,冲裴征道,“阿征兄弟,你真是菩萨心肠,你大哥家可是四个人,什么话不能下午的时候说,这会赶着来分明是蹭饭的,你大嫂可不是个简单人物,莫要被骗了。”眼带愤恨,反而像韩梅裴勇吃了他家的粮食似的,裴征冷着脸,一把夺过她手里的水壶,冷冷道,“怎么说也是我大哥大嫂,不是不相干的外人。”最后几个字咬得重,饶是周菊也反应过来,裴征口中得外人不是别人正是吴桃儿,想想也是,他们请许大是记着他的人情,和吴桃儿没多大的干系,不由得多看了吴桃儿两眼。
吴桃儿瘪嘴,不服气道,“你以为我是为着谁?家里的粮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他们家人多,一开口就是好几张嘴,你在地里辛辛苦苦的刨食结果进了他们得肚子,你说说,能不气吗?”
韩梅牵着小山站在门口,听着这话脸色煞白,沈芸诺也不喜吴桃儿来,她倒是把自己该操心的都操心去了。
裴征握紧了拳头,倏然又释然了,比起吴桃儿,愈发想起沈芸诺的好来,“小洛娘不曾介意,不牢许大嫂费心思了。”搁下水壶,让沈芸诺把给裴家老太太送去的吃食弄好放在篮子里,提着篮子出去了,见韩梅站在门口,低低叫了声大嫂,问院子里的大丫和他一块不,大丫小心翼翼的垒着土,直起身子,“姑父背我吗?”
裴征笑道,“背。”说着,蹲下身子,等大丫跑过来趴在他的背上,反手拖着她,往远门外走去,站在吴桃儿的角度,能看见裴征欺负的胸腔迸发出坚实的笑意,厚实的手掌轻轻在背后搭在一起,她想着,如果她是大丫,身子在稍微往下挪些,会有多销魂,想着,眼神不由得迷离起来,推开门口的韩梅,冲了出去,眼带不舍的送裴征出了门。
邱艳紧紧蹙着眉头,心下不喜,看沈芸诺低头炒菜,丝毫不理会外边,又有周菊和韩梅在,她也不好开口说什么,心想,私底下可要好好提醒沈芸诺,吴桃儿的模样,只怕是看上裴征了,也是,裴征五官本就俊郎,脸上虽然黑了,可愈发衬得坚硬冷峻,一双眼炯炯有神,难怪入了吴桃儿的眼,不过吴桃儿本就是个眼皮子浅的,被外边迷惑实属正常,看许大一张脸就能猜到了。
韩梅进了屋子,让小山叫人,小山一一叫了,沈芸诺侧身哄了句,“乖。”
韩梅便顺着沈芸诺的话道,“小木和我说了小洛舅舅和三弟背着他上学下学的事儿了,真是谢谢了,家里忙,我有心送他也没有时间,你大哥把镇上的事情忙完,大家来家里坐坐。”
这番话她是诚心的,那些日子下雨不是有沈聪和裴征,小木脚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子,亏得小木不和她说,还是小山察觉到小木鞋里边有血,她才知道了。
沈芸诺脸上的神情淡淡的,韩梅连孩子都顾不得也要去外边干活,日子也不宽裕,她不想欠了韩梅人情,拒绝道,“不用了,小洛爹和我说了,他也是看小木一个人心疼得很,为人父母的,谁会愿意孩子吃这样的苦?”她知道韩梅得心思,这番话如果换做邱艳和周菊,她一定会说裴征左右要接小洛是顺便的,不碍事。而对韩梅,还是把话说清楚比较好。
闻言,韩梅脸上的笑意僵住,小山和小金活泼不少,沈芸诺家里的吃食多,刚才桌子上还有瓜子,不过他们不敢伸手要,心里却是明白要巴结沈芸诺的,“三婶,我大哥回来教我们念诗了,如今,我们都会背诗了呢。”
听着这话,韩梅脸上才有了暖意,顺势接过了话题,“是啊,快给三婶背来听听。”三个儿子是她的希望,她一定要供养他们出人头地。
沈芸诺听着,面色也软和下来,“真聪明,以后跟着大哥好好学,将来你们也会有出息的。”裴年识字也是自己慢慢学的,可是,在村子里,说起裴年大家都是称赞的,裴勇和韩梅没有钱送小山小金去学堂,两人跟着小木好好学,将来也会有出息。
小山小金重重的点头,“大哥也这样说的,三婶,堂弟会不会念诗?”
“堂弟会,不过堂弟是夫子教的,小山小金不要夫子教就学会了,真厉害。”对小孩子,沈芸诺多少知道他们的心思,不会贬低小洛,也不会贬低小山小金,各有各得性子,各有各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