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刚说完,坐着的裴征也站了起来,开口向裴良告辞,“田里还剩下点秧苗没插,我们先回去了,大堂哥确认十日后出发对吧?”
裴良冷眼扫过李云,黝黑的脸带着浓浓不耐,闻言,敛去了眼底不喜,点头道,“是的,咱来回要四个多月,一年跑两趟,下次回来,又要准备过年了。”
下着雪,南边好说,往北边,好些山头都封路了,他们回不来,只能等来年。
裴征思忖地垂下眼,“成,我心里有数了,如此的话,我先和小洛娘回了。”说罢,上前牵着沈芸诺,朝裴元户和方氏道别,“三叔三婶什么时候想回村里了就回来,修通了路,以后更好走了。”
裴元户不舍的拉着裴征,没想到还是这个侄子明白自己,他一辈子都在地里刨食,住在镇上,手边整天闲得慌,之前约着和人一起去山里砍柴,几个儿媳嫌弃自己丢了脸,整日无所事事,家里买什么都花钱,村子里的几亩田地又全租赁给三个儿媳的娘家人了,回村里也没事情可做,“听说你常常来镇上,没事儿的话就来陪我说说话,阿良他们整日忙,陪我说话的人都没有。”
裴征点头,和沈芸诺出了门,裴元户站在门口,不舍得望着他们,裴征挥手,转头,牵着沈芸诺渐行渐远。
关上门,裴元户立即黑了脸,李云嫌弃的神色他看得清楚,如今手里有几个钱了就看不起村里的亲戚,这点是裴元户不能忍受的,尤其,李家人可没少上门打秋风,他娘家人就行,他亲侄子提着丰厚的礼两顿饭都不行,裴元户瞪她一眼,沉声道,“趁着老大老二老三都在家,明日去把咱租赁得来的粮食收回来,不给的话,直接租给村子里的人,免得亲家专程去兴水村种地。”
李云脸色一白,当时搬来镇上,她和赵彩菊她两商量好了,把家里的田地分成三份租给了自己娘家了,不想,收粮食的时候李家迟迟没有动静,李云提过一回,她爹的原话是,“你以为咱容易,咱不住在兴水村,农忙那会干活自己地里的活还要去兴水村忙播种忙收割,收成差,就那么点粮食,缴税后都不够吃,你们家也算大户人家了,那点粮食给你们也看不上……”
说来说去,她爹的意思就是不想给,之前,裴元户也没说过什么,眼下这番话明显是说给她听的,她手捂着肚子就要哭,对上裴元户愈发冷的脸,一时竟然不知所措。
“你娘费尽心思的照顾你,如果还肚子不舒服,就回李家,叫你亲娘亲爹照顾着,我裴家就只这么大的能耐了。”所有人都在,裴元户半分情面不给李云,目光冷冷的看向裴存,“明日就去李家罢粮食要回来,不然我和你娘回村自己种田去。”
哪有儿子在镇上享福,爹娘在村里刨食的?裴良上前一步拉着裴元户,“爹别说气话了,今日的事儿是二弟妹的错,我瞧着三堂弟估计要自己去南边跑货,他和赌场那边的人熟,真有胆量跑出来,我和二弟三弟以后还要靠着他赏口饭吃呢。”
帮掌柜运货毕竟隔着层,和裴征则不同了,毕竟是亲戚,裴征不爱斤斤计较,以后如果能大家结伴而行,他们自己开个铺子,挣得钱更多。
裴元户不明白其中弯弯绕绕,纯粹不喜欢李云小家子气的做法,他的几个侄子,甚少上门求他,裴勇起屋子借的银子,三个儿媳总怕裴勇不还,饭桌上说了好几回了,往回就算了,如今当着人的面就给人脸色,裴元户哪受得了,“我瞧着你们手里有了银钱,心也大了,我和你娘如今手脚还能动弹,过些日子就回村里,日子你们想怎么过就怎么过。”
前后两次说起这事儿,一家人都明白裴元户动了真格,李云也不敢装肚子痛了,悻悻然的低下头,不出声,裴良哄着裴元户,“家里事情多,您和娘不在,只剩下她们住在镇上,我和二弟三弟也不放心,明日,我和二弟去李家,把他们欠咱的粮食都拿回来,今年的麦子收了,赵家和宋家那边我们也去催一催。”
裴元户这才脸色好看了脸,抬头,不耐烦的冲裴存道,“把你媳妇带回屋,明日和你大哥把粮食要回来,咱家的地儿算不得多,收成不好,那点粮食缴税后只剩下一点了,咱把田地也收回来,阿勇和阿俊日子难过,问问他们种咱家的地不。”
这回,裴元户是铁了心要和李家宋家赵家撕破脸了,尤其是李家,回回赶集上门打秋风就算了,嘴巴里没句好话,方氏性子软,甚少和人红脸,他却是不怕的。
听着这话,裴良有些为难,其实,宋家赵家每年的粮食都给了,虽然拖得长,终究给了不是,看裴元户怒气冲冲的脸,明白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应下道,“眼下玉米种下去了,不若等秋收后再说?都是亲戚,撕破脸总不好,我和二弟先和他们打声招呼,秋收后就不往地里种庄稼了,如何?”
裴元户点头,坐在椅子上,揭开篮子上边的稻草,看清是一篮子肉后,好不容易歇下的火气又来了,裴征他们卖腊肠的事儿他是清楚的,裴娟来还提过好几回,叫他劝裴征将做法说出来,一大家子人一起挣钱,裴元户并未理会,此时瞧着一篮子腊肠,不知道要多少钱呢,“老二,现在就把你媳妇给我送回李家,田地立即给我收回来,田里地里的秧苗全部拔了也别给他们种。”
裴良眼睛尖,也认出那是什么东西了,一篮子腊肠,够在镇上的酒楼吃顿好的了,不怪裴元户生气,换成他,也瞧不上李云的做派,裴征后边有沈聪当靠山,沈聪得背后是知县打大人和赌场的木老爷,在清水镇横着走没人敢说沈聪半句不是,得罪了裴征和沈芸诺,往后家里有个事儿,连帮忙的忍都没有。
他们在镇上的根基前,结交的什么人,心里再清楚不过,平时一起喝酒吃饭是哥们,出了事儿就各奔东西了。
李云莹莹哭了起来,裴存望了眼裴良,裴良是家里的长子,三兄弟出门在外也是听他的,此刻看裴良都不出声帮李云,明白,裴良也赞同裴元户,他拉着李云往屋子里,“我给它收拾行李。”
李云哭得更大声了,方氏在边上一直没说话,待不见李云人影了才道,“她啊,就是心气太小了,送回去,好好反省反省也好。”将篮子里买的东西收拾好,去灶房生火做饭。
沈芸诺不知晓他们走后裴元户发火的事儿,田里的秧苗剩下一小角,也就一会儿的事儿,傍晚要接小洛,两人寻思着就在镇上待着,等小洛下学,一块回家。
裴大丫见着两人,皱巴巴的脸才舒展开,拉着沈芸诺,“娘把我的衣服收拾好了,我灰村子里住,镇上不好玩,弟弟哭。”昨晚,她和小洛一块回去,只带了一身换洗的衣衫,今早,沈芸诺和裴征来镇上有事儿,把她送了回来,为此,从沈芸诺他们走后,她一直不太高兴。
沈芸诺微微一笑,“好。”
对于他们回来迟午饭的事儿邱艳没有多问,和沈芸诺一块简单弄了四个菜,饭后,沈芸诺去大丫屋里睡觉,裴征和邱老爹说话,他心里还是想亲自去南边一趟,路上,他已经算过了,四个月多,回来的时候,沈芸诺还没生,刚好可以照顾沈芸诺坐月子。
连续两日,裴征都思考着怎么和沈芸诺说,他不在家,沈芸诺一个人住在屋里是不成的,尤其,家里还有银耳,裴征想着,叫沈芸诺搬去镇上,路修好了,沈聪在县衙没多大的事儿,沈聪和邱艳在,遇着事儿,也有人帮衬着。
算着日子,再有三天就是裴良他们说的出发的日子了,裴征心情也急躁起来,夜里辗转难眠,起身,倒来杯水,望着窗外清凉的月色,推开窗户,感受着习习凉风。
“明日你去镇上买些糯米回来,家里还有石灰,我和你说说糯米的用处。”沈芸诺坐在床上,睡眼惺忪,裴征睡不着,她也睡不安稳,揉了揉眼,朝窗边的裴征道。
裴征眼神微诧,转身,月光撒下的光延伸到桌前,她坐在暗处,裴征看不清她脸上的神色,听着声音,她该是困了,搁下手里的杯子,他目光一软,“是不是吵着你了?”
如扇的睫毛颤动了两下,沈芸诺缓缓躺下,盖好被子,拍了拍旁边的位子,“没有,看你这两日心神不宁,那天你问大堂哥那些事儿我就猜着了,你去南边走一趟也好。”
交通不发达,去哪儿都远,这两日,她想了很多,裴征去南边走走也好,往后小洛大了,有了学识,也要到处去见识的,若裴征去过那些地方,也能和小洛说说人在外地的风俗。
裴征躺下,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清香,轻声道,“你甚少为着一件事坚持这么久,买糯米是回事儿,前日我又找了大堂哥,听他说南边和咱这边不同,有些村子,男人在家里做饭洗衣服带孩子,女子在田地里干活,民风彪悍,心下好奇。”
沈芸诺知晓,那些确实是存在的,“那你就去看看,左右来回只要四个多月的时间,回来那会,肚子里的孩子还没有出来呢。”沈芸诺在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子,耳边是他蓬勃有力得心跳,“可以问问哥,叫他给你介绍几个人,路上难免遇着土匪,人多点好些。”
没和沈芸诺说这件事的时候,裴征其实很想去,此刻,听沈芸诺轻声细语为他想着,裴征反而犹豫起来,紧紧抱着她,声音有些沉,“我走了,你怎么办?”
“我可以去镇上,你也见着了,除了不能做重活,还是能照顾自己的,哥和嫂子在,我还会出事不成?”沈芸诺把自己的打算说了,裴征往她腰间拧了把,“我出门在外,你竟然想着小洛,他现在多大的点?往后有出息是回事,没出息,哪儿也不去,咱买几亩地,叫他种地算了。”
他力道轻,捏着沈芸诺的肉,不疼,有些痒,“小洛将来肯定有出息,你去见识过也好,回来和我说。”她让裴征去南边,还因为,她自己清楚,那些地儿她见识过了,裴征不去,的确有些可惜。
穷的时候想着温饱就够了,真能温饱了,总还想做点其他,许多事儿,沈芸诺没和裴征说,有朝一日,裴征去过那些地方,她想,两人能说的话会更多。
☆、110|06-06-21
多些粮食,裴俊日子也过得稍微宽裕些,扭头,和沈芸诺说了自己的打算。
“成,明日你和四弟说声,玉米和秧苗都栽种下去了,我们收他三成的粮食就好。”
租赁给别人,种子和秧苗是他们自己出的,照理说收五成都不是问题沈芸诺要三成也是为着裴俊考虑,若不收的话,裴勇和裴万那边开口种地,又是一摊子烂事。
树梢上的一轮残月隐去了婀娜身姿,漆黑的夜色中,夫妻俩的柔声细语久久不曾散去。
晨曦渐微,葱郁的山林渐渐露出青绿色的头顶,灶房里,沈芸诺娇嫩的容颜在晕红的光下愈发轻柔。
灶眼里的柴噼里啪啦燃着,沈芸诺抬眸,望向灶台边忙碌的男子,清明的眸子闪过些许笑意,“你今日问问哥和刀疤大哥,我在家里把你的衣衫整理出来,到时候,你和良堂哥他们一块去。”
裴征点头,锅里粥煮好了,他试了试蒸笼里的饺子,探出个身子朝小洛屋里叫了声,回头和沈芸诺道,“你去屋里瞧瞧,我把饺子粥端上桌。”
小洛大丫还住之前的屋子,裴征想着今年大丫又大了一岁,便在屋子里安置了一座屏风,说是屏风,无非是两根木桩子,中间是半透明的布罢了。
小洛和大丫不知晓裴征要离开的事儿,吃过早饭,裴征送小洛去学堂,大丫和沈芸诺留在家,大丫记着今日去山里的事儿,见沈芸诺回屋,她提着自己的小篮子亦步亦趋的跟在身后,“姑姑,什么时候去山里啊?”
沈芸诺打开衣柜,衣柜里全是她和裴征的衣衫,她的衣衫多为浅色亮丽色,裴征的多为暗色,沈芸诺将其中一叠衣衫全抱了出来,侧目,盯着大丫好奇的小脸,望了眼窗外,“雾气重,会打湿裤脚,去院子看着,待墙角的草叶上没有露珠了,我们就上山,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