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
书房,程肆端坐着,只开了一盏小灯,他也没有在看书,也没在工作,就那么坐着。
面前摆着的是那颗当年一走了之时就从江城拿回来的仙人球。
养了两年,吊钟挪去了客厅,前前后后换了二十来枝。能养两三个月的树枝,被他插在水里大多时候活不过一个月,老是忘记换水。
他小时候就养不活任何活物,所以觉得流浪的小猫可怜,也只是买了猫粮去喂,从不会抱回家。
梁令的绿萝都被他祸害死过好几盆,如今却将一颗绿茸茸的仙人球养活了。
时针转过了12。
又是新的一天。
程肆起身,从书房出来却没进主卧,而是拧了下对面次卧的门,打开后走进去。
言柚已经睡着了。
他在床边坐下,又去伸手试了试她额头体温。
知道没发烧,这个动作却做得无比顺手。
抚了抚小姑娘的眉心,倾身过去,又在那个位置落下一个轻吻。
言柚第二日是被闹钟叫醒的。
洗漱完出了房门,却没有看见程肆的身影,主卧大敞着门,里面空无一人。
言柚有一瞬间的心慌。
转头又在餐桌上瞧见一张纸条,上面正是程肆的字迹:有事先走,早餐在桌上,记得加热。上课别迟到了。
言柚捏着那张纸条,指尖发颤,浑身上下都是无处容纳的不安。
桌上的东西她一口都没有动,更没有听话地去学校上课,下了楼拦了辆车就去了研究所。
她其实也不知道程肆到底去哪里了,学校、研究所,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但就是知道自己没办法一直这样了,除非她想真的彻底失去他。
半小时就到了门口,可是研究所的大门她进不去,便站在门口的路边一棵银杏树下等待。
孤零零的一个单薄身影,站在车水马龙的道路旁边,迎着一个个进进出出的人,脚下一动不动地等。
等待这件事情,她做了很多回,却没有哪一次,是像此刻这般如坠无底深渊般难受,上不去下不来,只是一直不停地坠落着,心头惴惴。
终于,视线盯着的大门内出现一道熟悉身影。他身边还有好几个人,应该是同事。一齐朝外走来。
他在那群人里显眼得不得了,身高、长相,都是。
言柚管不了那么多,大声喊:“程肆!”
闻声,那人的视线果然扫过来。看见她显然是意外的。
言柚尽力笑了一下,却知道自己如今的笑一定难看极了。
瞧见程肆人往这边走时,也同时迈开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到跑着奔过去。
两人中间只隔两步距离时,又都同时停在原地。
程肆微蹙着眉,看了眼表,都过了八点了,问:“不上课了?”
言柚像是没听见,说:“我和之前不一样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程肆看着人目不转睛地低声问:“哪里不一样了?”
言柚垂了下眸,像是做了番心理准备,才重新抬起头来,道:“我变得不一样了,哥哥。”
垂下的手攥着裙子衣角,裙子都被揪出熨不平的褶皱来。
她鼓足了勇气,曾经的勇敢消失了两年,终于在此刻回来了几分。
“我变坏了,大学两年没有交到新朋友,我孤僻又冷淡,我想不起来上一次笑是什么时候。”
“我学会了抽烟,还有好多坏习惯,我不再是那个言柚了。唯一没有变的,只有……只剩下我还是好喜欢你。你呢,你还喜欢我吗?这样的我,还喜欢吗?”
程肆伸出一只手:“过来。”
言柚伸手,一只不够,便两只都伸出去握着他。
程肆扯住了坠空的人,轻轻一用力,就将人拥入怀中。
熟悉的味道将她整个人都包裹着,程肆说:“哪里变了,我没觉得。”
泪腺好像在一遇到特定的那个人,就变得格外容易被刺激。周遭的人都望着他们这里,却没有任何事任何物能打扰他们。
“就是变了,沈屏玉和小缘都说我变了……”
程肆捧着她脸颊,一下一下给她擦眼泪,低叹一声说:“没有,你怎么样都是你。”
言柚缓缓眨了下眼睛,一整颗心都被捂热了,问最关心也最担心的问题:“那你还喜欢我吗?”
程肆在她问出这句话后,松了手。言柚蓦地时空,抓着他要收回的手不送,倔强地僵持着。
最终,再用力也还是抓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