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来来来,喝姜茶,试试我们这米糕。我自己个做的,刚刚才从蒸笼里拿出来的。”
池时点了点头,不客气的接过来就吃,又将那一大碗姜汤,推到了周羡跟前,开门见山的问道,“我听说这里最近风言风语的,说是丢了一个姑娘,但后来又找回来了?”
妇人拿着火钳拨了拨火,又加了一根柴,皱了皱眉头,思量了片刻,方才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你莫不是说的方家的茹姑娘,年前是有人说她丢了的,不过都是那起子黑心肝的乱说的。”
“那方茹姑娘好着呢,前几日才定下了亲事,她阿娘还领着她进了一趟京城,置办嫁妆。方家有钱,那嫁衣都是直接去绣楼里买的,十分拿得出手。”
周羡闻言,同池时对视了一眼,倘若这方姑娘是受害者,那么她是一个活着的受害者。
“具体的麻烦婶子给我们细细说说,实不相瞒,我家阿妹昨夜丢了,我们兄弟二人找一宿了,都没有找见,听闻这里也有姑娘丢了,便想来打听一二,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周羡说着,掏出了一锭银元宝,递给了那茶铺的女东家。
妇人一看,眼睛瞬间就亮了,可转瞬她又着急起来,“这小娘子丢了,可是大事,若是找不着,赶紧去报官吧。这京兆府尹庞大人,可是个好官。”
周羡点了点头,“您说?”
“其实……”妇人说着,四下里看了看,见没有人来,还是走过去,将那门给关上了,然后又神神秘秘的跑了回来,“说起来,我也是姓方的,还算是那方茹的远房姑母呢!”
“那方茹的祖父,是我们这里书院的夫子,早年中过举人,虽然后来屡试不第,但也是十里八乡有名的读书人。方家就在这里往东去不远的屋子里,门口有一个石头雕刻的竹简,你们一看便知晓了。”
“我希望你们能够快点找到妹妹,方才说的,你们可别到处乱说,毁了人家姑娘的清誉”,妇人说着,声音更低了些,几乎只有凑在一起的三人,能够听得见了。
“方家乃是积善之家,我们这地方离京城近,遇到灾年的时候,会来许多流民。他们有的年成好了,就回老家去了,有的没有走,就在这里扎下根来。”
“流民没有户籍,自然也就分不到田地,那日子过得艰苦得很。方家经常救济他们,尤其是方茹,乃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良善人。她还会缝袄子,送给那些可怜的孩子们穿。”
“那一日,她又送袄子,结果就不见了。方家人到处找,以为她被人掳走了,可不多时,她又自己个回来了。你们知晓的,这年轻小娘子,孤身一人不见了,那是要被人说闲话……”
妇人说着,突然想起周羡说他阿妹也丢了,有些讪讪的住了嘴,又找补道,“那是心里龌龊的人,看什么都龌龊。好姑娘就是好姑娘,是去做善事去了。”
“那方茹对外头说没有丢过,但我知晓,千真万确的丢了,然后又自己个回来了。我们在这官道上开茶馆,见着许多人,方茹的母亲,还偷偷的问我有没有瞧见她姑娘。”
周羡点了点头,喝了姜汤他整个人好了许多,肚子里先是火烧一般,也不那么冷了,他站起了身,佯装着急的样子说道,“多谢婶子,我同阿弟着急找妹妹,要去那方家问上一问。”
不等那妇人说话,他又道,“你且放心,我们绝对不会说是你说的。”
妇人松了一口气,“就是那个门口有石头竹简书的,别走错了,快点去找罢。”
……
从方家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周羡率先跳上了马车,抢占了驾车的位置,他远远的看了看在那一角孤零零的角门,在那门边,明晃晃的刻着两条整齐的竖痕。
这里同马家门前不同,方家的宅院不小,围墙都涂成了白色,那两道痕迹看上去便格外的扎眼,好似在宣告着不管你再怎么伪装,方茹都是真真实实的第二个受害者。
“阿时你发现了么?不管是马家也好,还是方家也罢,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边是长辈都是那种十分注重脸面,开口规矩闭口清白的人家。”
池时听着周羡的话,点了点头,跳上了马车,“而且都是小家碧玉。若是高门大户的姑娘,身边会有很多丫鬟婆子,便是年节,也不可能全都歇了。是以是不可能单独一个人出来被掳走的。”
“作案手法也是完全一样的,方茹说得清楚明白,是一个约莫六岁的小姑娘,脸生得圆圆的,眼睛很大且黑,像是夏日的葡萄一样。她梳着包包头,左手上戴着一个铁铃铛。”
“她也听到水流的声音,她还闻到了香味,那贼人身上有很重的熏香味,闻起来像是松木一般。”池时说着,想起了之前见到方茹的样子,亦是有些难过起来。
这真是一个极好的姑娘,见到她的第一面,她便想起了那在石头缝里生长着的杂草。虽然身处绝境,可她依旧渴望活着。
第一九六章 愿人人肖我
池时一进方茹的院子,第一眼瞧见的,便是博古架子上那一整面墙的奇石。
屋子里熏着香,是一股冷冷的青草香,闻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在那奇石对面横着一方衣架,那架子上放着刺目的红色嫁衣,好似同这个雅致的屋子,格格不入一般。
方茹约莫十六岁的样子,格外的清瘦,她的鼻梁十分高挺,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比旁的小娘子多了几分英气。
注意到了池时的视线,方茹淡淡地笑了笑,“年后我便要出嫁了。父兄知晓我出了这样的事情,想将我沉塘。亏得在外地做官的叔父回家中团年,给我说了一个外地的人家。”
“只说我年纪轻轻地守了寡,给人做填房。听起来不是什么好前程,但好歹是活下来了。您要问什么,便直接问吧,我若是记得的,自是不会推迟。”
“若是因为我,少了一个被害的姑娘,那也便值得了。”
先前周羡一进门便直接亮了身份,这方家人再怎么注重脸面,那也胳膊拧不过大腿,斗不过皇权。虽然不情不愿的,但依旧是让周羡同池时见了方茹。
“你把事发经过,你觉得的,都说一说罢。”池时说道。
方茹同马常睿不同,马家人除了马长川之外,并无人真切的关心她,只恨不得她早些死了,好保住满门清白的名声,他们不是当事人,得池时问,他们方才能够想得起来。
可方茹不一样,她很有条理,说话清楚。池时若是发问,反倒会陷入自己的思维定势,倒不如叫她来说,看会不会发现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尤其是在这之前,你有没有感觉自己被盯上了,或者说,见过那个摇铃铛的孩子。”池时提示道。
方茹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方才郑重地开了口,“我不能瞎说误导了你们查案。但是前几日,发生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年关将至,阿娘领着我进京城去取银楼里打好的银裸子。”
“我进了铺子之后,便摘掉了帷帽。就在那一瞬间,总感觉有人在看我,我还回过头去看了一下,可又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回家之后,我同阿娘去给舅父家送年礼,出门上马车的时候,又感觉有人在看我。那段时日,我帮着阿娘掌家,准备年节的事情,睡得很少,阿娘说我是太累了,出现幻觉了。”
“我不知道同这事有什么联系,但是……”
池时点了点头,“你去的是什么银楼?”
“福恒银楼,是京城里的老字号了。我被那童骗出去后,走到无人的地方,便被人用帕子捂住了嘴,紧接着就晕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被人用黑布蒙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