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理寺诏狱出来的崔绍眉头皱紧:“半年都未推下去的案子, 突然多了个新人证?”
手下点点头:“今日一早到的京城,还未来及送到大理寺,直接进了宫。”
“进宫?”崔绍难掩诧异,“大理寺都没接到消息, 这御史台的要求?”
手下谨慎回道:“听闻人证带了诸多犯官的受贿罪证, 圣上怒极, 直接越过了御史台,将人带进了御书房。”
其实不仅如此, 这半年来,眼见着宫中各处进了新人,到处的规矩与路子都变得有些让人看不懂, 又讳莫如深。
崔绍板硬着张脸没再说话, 抬头看到殿前广场两旁的树木都光秃了枝丫,落叶被风卷在地砖上三三两两地攒成一个个小堆,萧瑟又荒凉。
不知怎得, 突然心头有些莫名的不安。
另一头,洛棠随着程四郎去到了城东边的一处宅院。
她并非容易相信他人的人,只因着程四郎对她向来言听计从无甚恶意, 加上她也带了丫鬟车夫,自然这一路相去, 心中没多少顾忌。
心里想着, 她也不是贪图什么钗子,就连起初谢凤池送她的那根,不也最后没带上吗。
她只是顾及,给这人留个圆满念想, 叫他别吊在自己这棵永远不会属于他的树上罢了。
但当她叫丫鬟车夫待在院外, 自己随程四郎进屋后, 蓦然见到谢凤池正端坐在屋内,险些腿脚发软得一把跪在他面前!
她刚想扭身出屋,才转过头,便发现庞荣正提着刀站在门口,杀神似的紧盯她不松眼。
洛棠这才反应,今日的重逢,本就不是意外。
这是一场为她准备的鸿门宴。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程四郎,若非忌惮谢凤池正噙着笑紧盯着她,恨不得破口大骂,我信的人不多,你就如此对我!?
程四郎羞愧避开她无声的质问,得了谢凤池的准许后忙不迭从后门出了屋。
谢凤池听着那匆忙的脚步声,勾起唇,缓缓斟了一杯茶放在洛棠面前。
“难受吗?”
他的声音很轻,凤目虽抬着,可屋内光照不足,也未点灯,睫羽投下来的阴翳遮蔽了大半的眸色,叫胆战心惊的洛棠根本辨不出其中的情绪。
谢凤池今日穿了件霜色的长衫,细密轻薄的绣纹如祥云轻笼,文人模样儒雅随和,墨发以玉冠高束,又衬出几分与寻常文人不同的贵气。
洛棠哆嗦着站在他面前,还未想好如何回,谢凤池自顾自点了点头:“难受就对了,我当日,也是如此难受的。”
洛棠的脸刷得就白了,再顾不上气愤被程四郎背叛。
能叫这般矜持自重的人说出如此的话,这些日子,是把她在心里磋磨撕拽了多少次啊……
“世子,”她下意识艰难叫了一声,随即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立马改口,“侯爷,您,您今日怎么来了……”
谢凤池定定地看着她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将那一声千回百转的“世子”反复回味,随即才轻轻回道:“来问问你,可玩够了。”
洛棠心中一紧,眼巴巴地扯出个僵硬的笑:“洛棠不明白侯爷的意思。”
谢凤池也笑了。
没见时,他想出了千万种折磨她的法子,只想着等抓住了人后,定要一一实施,叫她在惊恐痛苦中后悔曾如此对待他。
可再见时,她又露出这番语气,好似两人之间的关系从未变过,她依旧可以通过扮可怜在自己这里蒙混过关。
是将他想得太好骗,还是这人本就没心没肺,视人心为草芥?
他是怒极反笑。
洛棠被谢凤池笑得心惊,恨不能立刻转头逃出屋,再叫车夫快马加鞭地逃,可偏偏庞荣那煞神就堵在门口,叫她连回头看都不敢!
谢凤池看出她的胆怯,抬眼淡淡对庞荣使了个眼色。
庞荣得了命令,同样从后门走了出去。
这场面只该有他们两人。
谢凤池起身,一步一步走到洛棠眼前,洛棠浑身抖得越发厉害,才发现自己更加逃不动了。
直到谢凤池摘了她的帷帽,俊美却阴沉的面容完全占据她的视线,她吓得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口!
“侯,侯爷……我,我……”
一双杏目涟漪阵阵,乌黑的眸子如同沾了水的葡萄,被睫羽遮着乱颤。
半年未见,她变得有些清瘦,却更惹人怜了。
她便是用这副模样勾引得崔绍。
谢凤池伸手捏住她的脸:“你什么,你还是不愿同我回去,是吗?”
他声音依旧是温和的,低沉的,甚至是深情的,可洛棠在惊恐中却体察到了,他还是咬牙切齿的。
怎会如此!
那日分别,他明明大度地拱手送别了自己与崔绍离去,这半年来也无风无浪,她以为他这般天之骄子,早就逼迫自己淡忘她了,可怎会突然就变成了如今的场面?
“我并非不愿……只是,只是,我身份低微,如今您又贵为侯爷了,我如何能长伴您身侧!?”
洛棠慌不择言地给自己寻借口,谢凤池又是一笑,眸色暗沉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