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楹骤然睁眼,就看到傅清懿慢条斯理地将衣物整好,笑着对她道:“皇妹。”
太子选妃即将提上日程,傅清懿大概是为了避人耳目,以祈福为名,亲手将明楹送至京外寺庙。
明楹自知他即将迎娶贵女,自己留在这里只不过是隐患,所以她权衡之下,选择了私逃。
垣陵与盛京相隔甚远,山清水秀,明楹以守寡为名,在此生活了数月,才终于放下了心。
听闻那人已经是身处帝位,想来也早就忘了曾经与自己的那段荒唐往事。
却不想,此地远离京城,官僚一手遮天,垣陵县令看她姿容过甚,无权无势寡居于此,意欲将她奉给芜州刺史以谋前程。
明楹收拾细软的时候,列卫早已在门外守候。
县丞府中,她看到了坐在高位之上,手上正随意把玩着檀珠手持的人,姿容昳丽,清贵无双。
不是什么芜州刺史——
而是她曾经的皇兄,当今圣上傅清懿。
明楹恍然后退,却被他挡住后路。
傅清懿俯下身来,缓声问道:“皇妹还想逃到哪里去?嗯?”
第22章
圣上久卧病榻, 虽然大家也都心知肚明,现在的圣上不过是用些奇珍吊着性命而已,但是大概也从来没有人想到, 只短短这么些时日——
沈初姒只看到了那个身材矮小的内仕伏在地上, 嘴唇一张一合,飘飘渺渺的风声从院子外灌了进来, 霎时却没有反应过来。
即便是佛经千万卷, 大概也永远不得所求。
“圣上是在昨日夜里殁的, 白日的时候还见了一次太子殿下, 走时没有遭到什么罪,”内仕声音遥远得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 “殿下切勿过多悲伤过度,伤了身子。”
沈初姒登时感觉自己喉间的涩意铺陈开来,她勉强撑着桌案才能站在原地, 只觉得自己好像是活在一个冗长而荒诞的梦魇之中, 前些时日沈兆才在乾清殿中和她说过话,怎么短短这么几天,就已经……
她其实很少流泪,她自幼丧母,养母令贵妃和她亲缘很薄, 沈兆寻常又有公务在身, 也不可能时刻将她关照得事无巨细, 幼时在她身边陪着最多的就是内仕和宫女。
她向来对于什么事都看得有点儿淡, 更遑论是流泪。
可是现在, 那个唯一关心她, 只希望她平安喜乐的人, 也已经不在了。
沈兆之前说最大的心愿就是想见沈初姒得遇良人, 日后就算是他不在了,也能够庇佑她,只是可惜,自己让他失望了。
从前的很多人都艳羡她有圣宠在身,可是现在,自己就当真只是一个没有人在意的落魄公主了。
圣上宾天,在封地的皇室宗亲全都要赶回盛京,谢容珏现在也同样在沈氏皇族的宗亲之内,沈兆病逝,即便是沈初姒和谢容珏即将和离,今日前去宫中,谢容珏也应当是要跟着沈初姒一同前往的。
沈初姒原本只想着自己一个人进宫,但是想到之前见沈兆之时,他只低声希望沈初姒能够觅得良人,这就是他唯一的心愿未了。
罢了。
她其实从来都不想做纠缠的人,可却只想麻烦他这最后一件事。
等今日见过沈兆梓宫之后,她就将和离书给他,日后一别两宽,绝不再纠缠半分。
沈初姒将之前写好的和离书放在自己怀中,上面已经题好了自己的名字,只要他题上名字,日后他们两人也就是再无瓜葛了。
她在诸佛之前求的愿望大概都未必能得偿,只除了为谢容珏所求的那个愿望。
若是自己从此以后不再出现在他的面前就是他所求的话,那也好,之前所求,终究还是圆了他的愿。
看来也并不是一无所获。
昨夜下雪,不便通行,谢容珏并未前去别院,还是宿在了之前的那间书房之中。
天空之中还飘着一点儿雪粒,出行之时,蒲双仔细地将大氅披在了沈初姒的身上,然后撑着一把伞跟在了沈初姒身边。
雪天路滑,沈初姒的步伐却极快,蒲双需要小跑着才能跟得上她的脚步。
这间书房往日里都有仆役在外候着,但是今日不知道为何,却没有任何人守在外面,只远远地站着一些洒扫的妇人,看到沈初姒靠近,大概是有点儿诧异,但是又碍于她的身份,不敢说些什么。
一直到靠得近了,沈初姒才听到,里面好像是有人在说话。
大概是里面的人有点儿气恼,所以声音不算是小,或许是因为说的这些话乃是秘辛,不便让人听到,是以门外并无人守着。
沈初姒原本想叩门,却在靠近的时候,霎时听到了里面交谈的内容。
是崔绣莹的声音。
“我刚刚才听到宫中传出来的消息,圣上驾崩了,”崔绣莹语速很快,“你既然不喜欢九公主,也不肯同她圆房,不如就看看有什么合适的,到时候抬进府中做个妾,你也年纪不小了,总不能一直到这个年纪了,家中连个子嗣都还没有——”
崔绣莹恨铁不成钢的声音持续不断,“你就算是想纳云想楼之中的姑娘也无妨,总归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伎子,但至少要生出个子嗣来,日后就算是养在九公主身边也无妨,也算是嫡出了。”
圣上驾崩才不过一个时辰,崔绣莹居然就已经在谋算为谢容珏纳妾的这件事,只怕是之前就已经想到了这样的境况,料定她一个无权无势的落魄公主也无人撑腰,所以才敢这样行事。
其实也正常,谢容珏从不曾踏入她的院中半步,世家大族向来以子嗣为重,不过是沈兆在时不敢说出口罢了。
现在沈兆一旦驾崩,就迫不及待开始准备起之后的事情了。
“圣上不过才刚刚驾崩,尸骨未寒,”谢容珏语调嘲弄,“母亲就准备为我纳妾了?之前怎么不敢,不过就是看在圣上健在之时,九公主身后有人撑腰,母亲没有这个胆量罢了。”
“你……你当真是孽子!”
崔绣莹接着道:“我做这些都是为了谁?我知晓你这些年心中有怨,但你毕竟是我的独子,你既然是不喜欢那九公主,就是纳几个妾又有何关系,就是七出之条,你也同样是可以纳几个良妾,更何况若是有了子嗣,养在九公主膝下,照样为她傍身,我这又何尝不是为了九公主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