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容珏手中原本把玩的铜板突然落在了地上, 原本神色有点儿倦怠,听到白蔹的话,略微抬了抬眼睫,“刚刚怎么不早说?”
白蔹挠了挠头,“距离有点儿远, 我方才没看清是谁, 不过我瞧着那郡主神色说不上是好, 是不是起了什么争执?”
谢容珏敛眉, 手中提着酒坛, 抬步下了马车。
他走近的时候, 因为是背对着远阳伯夫人和夏云瑶的, 所以她们两个人并没有发现他的身形, 而沈初姒站在原地,恰好与刚刚下了马车的谢容珏对视。
他的手中提着那坛曾经埋在拂江院的酒,低着眼睫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沈初姒。
谢容珏今日穿了件寻常很少穿的墨绿色的衣衫,手指勾着酒坛的绳子,就这么走近。
沈初姒却又只是看了他一眼,瞳仁黝黑,看着不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其实殿下的神色一直都很能看得分明,无论是喜怒,谢容珏一眼就可以分辨得出,现在沈初姒说不上是高兴。
而且,这点儿情绪,并不是对着面前的夏云瑶,而是对着他。
这位祖宗,可从来都不是好哄的。
谢容珏手指在酒坛的绳子上摩挲了一下,却又不知道,自己是哪里让她心情不虞了。
“盛京城中谁不知晓先前的时候,备受宠爱的九公主殿下,眼巴巴地求着先帝求了这么桩婚事,跟在那位世子身后跑了那么久,却没见到他有着半分垂怜,”夏云瑶气极反笑,“毕竟是皇家公主,可没有这么不要脸面的,我若是你,恐怕是这里连半步都不会再踏足了。”
“谁不知晓现在与镇国公府议亲的是远阳伯府?日后我就是这里的夫人,而殿下早就已经和离,从前连这里都不得进,这位世子早就已经是厌恶你至极,旁的人早就已经心知肚明,又是在我面前耍什么威风?”
其实这话并不假,毕竟镇国公夫人向来喜欢她,这桩婚事多半就是板上钉钉。
她现在就是以女主人的姿态,在和沈初姒这个曾经的下堂妇说话。
这脸上的优越感,昭然若现。
看来谢容珏从前风流之名满盛京,并不是空穴来风。
这又是一桩风流债。
沈初姒抬了抬眼睫,并未说话。
夏云瑶以为她因为自己说的话羞愧万分,火上浇油:“其实也是,从前殿下在宫中,又被先帝宠爱着,以为这世上事事都要顺着自己的心意,现在,可当真是今时不同往日——”
沈初姒从前只是懒得纠结这些,夏云瑶既然是想要嫁进镇国公府,那也与她无关,甚至还可以客客气气说出让贤的话,因为她对这位并不相熟的表姐了然,也谈不上什么芥蒂。
即便是夏云瑶到了她的面前谈及这些,她也并不在意,因为那是,她也并不想再与镇国公府牵扯分毫。
但是现在。
沈初姒抬眼看了一下站在不远处的谢容珏。
谁欠下的债,谁自己来解。
之前平白无故让沈初姒看了笑话,现在幸亏可以扳回一城。
也不知道这位公主哪里来的脸面重新到了这里来,夏云瑶此时面上带着必得的笑意,就连刚刚被拦在门外的怒意都一扫而空。
也罢。
这些仆役不识抬举,自己大人有大量,暂且原谅,等到自己日后成为世子夫人的时候,将这些有眼无珠的下人全都发卖了就是。
又何必气恼一时。
“是么?”
谢容珏笑了一声,“我怎么不知晓,我的身上,还有这么一门婚事?”
骤然出现的声音吓了夏云瑶一跳,这声音实在是熟稔,不用说她也知晓是谁。
夏云瑶和远阳伯夫人转身,就看到谢容珏此时挑着眉,面色带着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笑意,眼瞳之中,却又不见分毫。
刚刚说出口的话意,也实在是一点儿情面都不曾留。
夏云瑶声音低下去,生得秀丽的眼睫颤了颤,“世子……”
她其实生得极为出众,现在的神色又带着怯意,不可谓不是一位不可多见的美人。
远阳伯夫人在一旁连忙打圆场道:“容珏这孩子想来也是方才回京,不知晓这么件事,连带着门外的守卫都不知变通。其实婚姻大事嘛,父母自然是能做得了这个主的,前些时候,你母亲已经允了这门婚事,这是件大喜事,自此两家也是同气连枝,不分你我了。”
言外之意,就是日后能在京中,给他诸多裨益。
远远不是站在一旁那位落魄公主能比的。
其实远阳伯夫人并不中意这门婚事,但是看在镇国公府家大业大,加上自己的女儿又喜欢,这才三番两次与镇国公夫人商议,谢容珏这人,行事素来算不得是妥帖,她并不喜欢。
可是云瑶中意,也只能随着去了。
“啧,”谢容珏轻轻挑眉,“与你们有婚约的,是镇国公府,又与我有什么关系。”
他顿了顿,“不过就这么大言不惭地说到日后,其实——”
“我也还是第一次见。”
这是在指,刚刚夏云瑶说到的,日后的夫人的话。
其实之前夏云瑶也只是想借此羞辱一下沈初姒,谁能想到,现在居然会被谢容珏听到了去。
况且他这话的意思……难道是不想要镇国公府世子的身份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