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马直奔山顶一处僻静的寺庙,上书“洪光寺”,里面人烟稀少,只有几个沙弥在清扫门庭。
庭院中有棵参天老槐树,或许是年龄太久的缘故,槐树已经向一边倾倒,像垂垂老矣的高僧。
元衿把青山留在门外,带着舜安彦进庙里。
从见到山门的那刻,舜安彦的脚步便慢了下来。
“点香吗?”
“不用了。”
“挂风铃吗?”
元衿从怀里取出一个红布包来,里面藏着一枚拇指大小的风铃,拴着一根写了梵文的红条。
他伸出双手接过,问沙弥要了把梯子,郑重地绑在了那颗槐树的一枝新丫上。
下来后由衷说:“多谢。”
“谢你的好兄弟周钊去。”是周钊和元衿念叨了他家洵哥每年挂风铃的地方。
舜安彦闭闭眼抱怨了句:“他真的很多嘴。”
元衿笑了,问:“你那年到底怎么回事,听周钊的语气你很过不去,其实像你们那样的人应该见惯生死的。”
舜安彦无奈一笑,朝元衿拜了拜,“别提了吧,说点别的。”
“不是该你说吗?”元衿靠在槐树下,晃着手里的马鞭,“想说什么,说吧,我现在有空听。”
“真的能听完吗?”
“能……”
元衿把语调拖得很长,混着点漫不经心和无所谓,惹得舜安彦觉得自己的存在和担心都像怨妇。
“公主,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今日要说的事不是玩笑。”
元衿直起身子来,朝舜安彦比了个请。
“鄢少爷,您请。”
他把看到的奏章说给了元衿听。
“求娶公主?”
“是。”
“哪个公主?”
“没说。”
元衿嗤笑了声,甩着马鞭静静地不说话。
“皇上那儿并没有同意的意思,他昨日瞧着十分生气,已经吩咐把法王的奏章留中不发,而且瞧着是要给他们一个下马威。再说,五阿哥他们疼你,肯定不乐意这样的事发生,你不用紧张。”
“你当他是为了女儿?君父君父,先是君,再是父。他这么生气不是因为别人求娶公主,而是因为法王先发制人,想夺他的高地。”
舜安彦素来知道她聪明,这次也是如此,在这些纷繁复杂的信息里,元衿甚至比大部分皇子领悟康熙心态更快。
“那您觉得,万岁爷最后会如何应答呢?不管怎么样,法王在那块地界都是尊贵的存在,他开了口,朝廷最后总要答应点什么。”
“看条件看结果看权衡。皇阿玛看重的不止是蒙古,漠北只是往前往深往天山南北的前哨,虽说上次三姐的婚事出了岔子,但若还有利益,他不是不能牺牲一两个女儿的人。现如今,法王的问题根本不在求亲,而是在他提的方式。”
舜安彦近一步感叹她实在通透,“看来真的是我多嘴了,其实公主一直清楚,清楚巴拜特穆尔对万岁爷的意义,清楚背后的那些门道。”
“我当然清楚!敏敏自己也清楚,不清楚的是那个老和尚!”
元衿冷笑一声,“还共治呢,共不共,治不治,本来就该朝廷说了算,法王在替谁做主?这是主次颠倒、尊卑不分,还想着他们漠北是当初的汗王当道呢?这时候还想来争个话语权?能给他开口的机会,那康熙就不是三十年的老皇帝了!”
“嘘!”舜安彦赶紧制止他,“他现在是你的皇阿玛,话不能这么说。”
“我知道!皇阿玛,带个皇!什么都是皇在先,考虑儿子女儿也都一样。”
元衿猛地一鞭子抽在了槐树上,“啪”得一声脆响在空旷的院子里惊出回响。
这声巨响听得舜安彦心惊肉跳,握住了她的马鞭,“轻点,这棵树无辜,我三百年后还要挂风铃呢。”
元衿本来凝重的脸绷不住笑了,“知道了,会给你留着以后继续挂的。”
她抬头看着老槐树下摆的树干,念叨了句:“鄢少爷,人生如掌心流沙,代代来去生于世上,却少有区别,以前是什么样后来也是什么样。”
“您这么伤感,我很不习惯。”舜安彦更习惯元衿无忧无虑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他下意识地揉了揉脖子,“公主一说这话,我就怀疑自己得弄点什么哄您高兴了。”
“是得弄点什么,哄我高兴,我这穿过来以后还没搞过大事呢。”
“您说吧,我还能不办吗?”舜安彦举手投降,“我是罪人剧本,无有不依的。”
元衿回味着法王的奏章说:“迎娶公主,以公主之名共治塞上。我要把这句话改一改,去两个字。”
“哪两个字?”
“娶和共。”
“迎公主,以公主之名治塞上?”舜安彦紧张起来,“你想去?”
元衿白了他眼,“你瞎说什么呢,就北京城这个天我都嫌冷,你是怕我死的不够快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