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只能归结于长得不像,不怀疑也要怀疑上去了。
“血脉”上的猜疑,在皇家可谓是最大的忌讳,也是最容易引发正统之争的禁忌,哪怕不是为了给刘凌争得圣宠,就算是为了日后解决这个很可能产生的“猜疑”,他们也要想办法谋个周全。
陆凡将对于刘凌不受宠原因的猜测告诉了他,这位三皇子也很受打击,任谁知道自己因为“优点”而被人讨厌都会产生这样的挫败感。
但三皇子却给了他们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宫中曾有个恵帝时期的妃子说过,高祖便是剑眉星目,身长过人,三皇子长得和高祖很相似。
当年供奉着历代皇帝画像的延英殿外殿早就付之一炬,谁也不知道该从哪儿确认这个消息是不是正确的,于是他们就把主意打到了戴国公府中的那副画像上。
在经过大半年的谋划之后,陆凡终于看到了那幅画。
不得不说,高祖和刘凌确实在眉目之间很是相似,但有一个问题,大概因为刘凌的母亲有外族人血统,刘凌的眼皮是双的,而高祖虽然目若朗星,却和刘凌的眼睛在这点上还是有所区别。
难保皇帝看到这幅画,就因为眼皮又多想呢?
谁知道这位皇帝多疑到什么地步?
他们不能赌,所以只能借着王韬造假的本事,用古墨在原画上做了些手脚,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而后请孟太医在宫中传播刘凌长得很像高祖的消息,果真传到了皇帝耳中。
今日过后,皇帝对刘凌的感观恐怕会陡然一变,但问题来了。
为什么皇帝会那么在意刘凌长得像不像自己,又为何会在意刘凌长得像不像自己这一脉?
正常人会想这些吗?
如同朱谦,他长得就不似父母,而且身上毛重,可他的父母也从未因此而嫌弃他呀!狄才人是被进献入宫的美人,从头到尾只能接触到皇帝,也曾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圣眷,皇帝再糊涂,也不可能分不清刘凌是不是自己的血脉吧?
陆凡越是推想,心神就越是乱成一团,以他的聪明才智,竟然也想不到什么头绪。唯一能确定的是,等过一段时间,再看皇帝对刘凌的态度,就能知道他们对刘凌“子不类父”而遭厌弃的推测是不是正确的。
如果是正确的,想要改变皇帝的想法,那就再容易不过了。
将对刘凌的评价和名声,尽力往高祖的方向靠就是!
***
翰林院。
“陛下将戴国公府上那副家传之宝借来了?”
翰林院里一干供奉们神情激动地围着画,有几个年纪极大的甚至潸然泪下,就差没有捧着画跪拜了。
刘未也没说是或不是,但见着这一群代表代国画技最高水平的供奉们露出这般表情,心中自然是更加愉悦,就差没大笑三声。
“如何?是真迹吗?”
刘未心情大好地询问。
他这话一问,一群丹青圣手们纷纷露出“皇帝你在侮辱我们”的神情,有几个耿直地更是直接脱口而出:“和这幅画相比,其他的画都是土鸡瓦狗一般,包括丹青子其他的真迹!”
他此言一出,供奉们纷纷称是,这个说线条流畅衣带当风,那个说难怪神仙图中此画公称第一,还有个指着这幅画的眼睛,有理有据地说道:
“启禀陛下,其实为臣家中便藏有一副丹青子早年的神仙图真迹,是臣父亲几乎散尽家财从一破落王侯家中购得。但和此画比起来,那幅画倒像是假的一般了。”
“哦?卿难道买了假画?”
刘未好奇。
“非也,并不是说臣家中的画不是真迹,而是因为即使是同一个画手,在技艺大成和摸索技艺之中都有很大的不同,这幅《东皇太一图》已趋大成,尤其是这眼睛,更加传神……”那供奉左右走了几步,“无论臣在哪个角度看它,那东皇太一的眼睛都像是在凝视着为臣,犹如真正的神仙一般明察秋毫,让人忍不住肃然起敬,仅仅这双眼睛,就已经证明此画必是真迹,因为这双眼睛,已经超越了丹青子之前所有的画作!”
“不但如此……”有一个垂垂老矣的画师指着这幅神仙图,“世人皆知,高皇帝之母乃是世代将种的萧家出身,萧家出身西北,为了边关平静,曾多次与羌人通婚,是以萧家男儿多异于汉人,或五官深邃,或身材健硕,或力气惊人,高祖有萧家血脉,从小身长过人,剑眉朗目,所以这幅画便突出了高祖的阳刚之气,将东皇太一的至阳之气表现的淋漓尽致……”
刘未听到“力气惊人”、“身长过人”云云就已经眉开眼笑,待这老画师将这幅画的人物形象和性格特征又结合起来夸了一遍之后,更是龙颜大悦,大手一挥:
“诸位如此沉浸于丹青之道,丹青子泉下有知,一定也十分欣慰。这幅画朕就放在画院里让你们观摩三日,三日后送入延英殿,朕要重新供奉列祖列宗的画像……”
一群画师们乐疯了,纷纷跪地叩谢君恩。有一个画师更是痛哭流涕,恨不得抱着刘未的大腿再多借几天。
刘未心情一好,留下几个细心的内侍照顾这幅画,免得这群画师太激动玷污了画作,便大笑着离开了翰林院中。
待到刘未走远,一干画师爬了起来,围着那幅画啧啧称奇。
“也不知陛下为何突然又想重起延英殿外殿,如今只有这一幅画,岂不是太过单调?哎,沈国公府供了这幅画这么久,陛下说拿来就拿来,这沈国公府,已不是当年的沈国公府啰……”
“慎言!”
一个老画师看了眼身边伺候《东皇太一图》周全的宦官,担忧地说道:“不要私下里议论别人……”
“无妨无妨,这延英殿里有了此画,就必定还要有历代皇帝的画像,恐怕还要配上那些名臣良将,复原这些画像是个大工程,说不得未来几年我们都要忙起这个,陛下不会为了些许小事怪罪我们……”
“先生,我们连先帝都没见过,怎么谱图?”
有个年轻点的画师愁眉苦脸道。
“有《禁中起居录》的记载,又有一些前代的画作,再说了,没见过先帝,可陛下不是活生生的例子吗?哪有儿子不像父亲的……”
人老成精的画师压低了声音传授经验:“你们只需把先帝和其他几位陛下画的与陛下有几分相像,若问起来,就说是照着从以前的宫人和起居录里的描述画的,绝不会有错!”
“原来如此,还是元老您高!”
“不愧是历经三朝的供奉,往日是小子心高气傲,如今真是要多多向您进学……”
刹那间,各种佩服声、求教声不绝于耳,翰林院的画院里顿时一团和气。
那被供在画室正中的东皇太一依旧睁着郎目,嘴角似乎还带着一丝微笑,像是欣喜于如此和睦的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