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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8节(2 / 2)

据景帝时期的《起居注》记载,景帝经常微服私访,在六部下班之前于内城游荡,观察索要“活人饭”的流民有多少。

是人都要脸面,只有衣食无着、实在无以为继,才会出去乞讨,毕竟官府对于流民的管制非常严格,京城恐怕算是天底下乞丐和流民最少的地方。

如果天子脚下索要“活人饭”的百姓都开始增多了,景帝就明白国家最近一定出了什么问题,再去查找原因,也算是他自己了解世情的一个独特的法子。

皇帝微服,到后来肯定是瞒不住的,知道这件事的人多了,就有京中的官员开始暗中驱赶讨要“活人饭”的乞丐或流民们。

景帝知道此事以后,自然是大为感叹,认为他身为皇帝,想要了解外面的事情却如此艰难,可见皇帝高坐在庙堂之上,也有许多力有不及之处。

从知道百姓因他的微服而被驱赶之后,景帝便再不微服去内城“溜达”,以免“活人饭”成了“害人饭”。

断绝别人的活路毕竟是个缺德的事情,景帝不再微服,又有百姓和其他性格刚正的官员盯着,驱赶百姓的事情便慢慢绝迹了。

在民间的百姓们看来,当皇帝是天底下最好的一件事。皇子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成为皇帝后又能睡天底下最美的女人,差用天底下最杰出的人才,所有人都要对他俯首称臣。

却很少有人明白作为一个想要有作为的皇帝,究竟有多么难。

刘凌原本也不明白皇帝的责任和无奈之处,他生于冷宫,长于冷宫,起初对于皇位的看法,便是坐在那个位子上的人能随意将别人送去了冷宫,又或者宠爱到宫中无人敢忤而已。

而他对皇帝的认识,是从幼时起听赵太妃一点一点说着历朝历代皇帝们的往事而建立起来的。

有景帝的欲兼听而不得,如何以军队部署对门阀进行制衡,也有景帝如何求美而被拒,最终养成恋足的毛病;

有恵帝的心算过人,如何设法填补国家财政的空虚,也有恵帝如何对锱铢必较,简朴到令人发指;

有平帝的杀伐决断,如何削弱后戚与权臣的实力,也有平帝性烈急躁后缺乏深思熟虑的那些举动对国家带来的灾难。

有时候刘凌听着听着,甚至觉得人生的目标不应该是当“皇帝”,而是当一个随心所欲的“暴君”才是。

否则如此劳心劳力,呕心沥血,其他人还有休沐、辞官和致仕之时,皇帝却不得休息,如此辛劳,做的又有什么滋味?

背负着无数人的命运和未来而活,一有不慎便是生灵涂炭,岂不是人世间最大的一种痛苦?

刘凌一边怀揣着对“硬餐”的好奇,一边不停的和沿途来往于官道上办差的官员们打着招呼,望着他们充满活力和自信的神色,那些对着未来怀揣着梦想和希望的笑容,刘凌也忍不住笑容满脸。

这些都是刘凌在宫中看不见的光景。

在宫中,宫人们都是严肃而谨慎的,即使有趋炎附势、阿谀奉承之辈,向来也表现出的是一种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这并不是一种会让人心情豁达的氛围,有时候刘凌也有些理解,为什么大哥、二哥和父皇会养成一种无法站在别人角度思考的性格。

因为生活在皇宫里的人,是连求这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为他们想一想都不敢想的,他们被这种氛围所感染,成为了更加卑微的样子。

连宫人们都表现出一种无需当自己是人的理所当然,又如何能让父皇和兄长们意识到他们也是人?

相比起宫内的宫人,宫外的官员们即使是有意交好,也是快乐的、充满着对于自己未来的自信而攀谈,这种交谈和搭话是一种充满智慧的,甚至能感觉到平等的交好,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这大概就是仰人鼻息的奴婢与靠着自己能力生活之人其间最大的区别。

刘凌说不上自己喜欢哪一种。

他生来便是皇子,早已经习惯了前者,而未来,则是要慢慢适应和后者的相处之道。

养“士”,而非驭“奴”的道。

随着马蹄得得得得的声音,引路的文书在兵部衙门的大门前停下了脚步。

皇帝派出两位侍卫保护刘凌,又有刘凌身边差用的王宁和侍读戴良作为随从,一行五人还未站定,便有兵部的两位侍郎迎了出来,亲自接刘凌入部。

“三殿下,对不住,对不住,尚书大人被陛下留在宫中,嘱了我等先领着殿下在兵部中走一走,熟悉下环境,再过一个时辰,尚书应该就回来了……”

兵部左侍郎是一位性格爽利的中年人,留着一撇山羊胡子,边笑着让兵部门房的门人牵着刘凌的马去安置,边介绍着兵部的情况。

“我兵部有四属,分属四院,中央是兵部上官们的坐班之所,四属分别是兵、职方、驾、库各部,臣先领您去……”

“汪!汪嗷!”

兵部左侍郎滔滔不绝的声音突然一顿,疑惑着四处张望:“我兵部街上,何时来了野狗……”

“噗嗤!”

一旁的戴良实在忍不住,靠在王宁的身上抖着身子,就差没笑翻过去。

刘凌摸了摸鼻子,红着脸喊了一声。

“我那马不爱和其他马在一起,劳烦单独拴着,喂点豆料……”

兵部左侍郎这才发现叫的是什么,眼睛睁的浑圆,另一旁的兵部右侍郎大概是个爱马之人,已经满脸痛惜的叫了起来。

“兀那门子,你给我小心点!那可是大宛马!大宛马!不是你养的那骡子!”

原本还有些紧张和陌生的气氛,因着绝地叫唤了几声,顿时融洽了起来,那左侍郎也悄悄松了口气。

“看起来这三殿下果然是个好说话的。”他想,“想来他在兵部历练,也不会给我们添什么麻烦。”

右侍郎是个粗人,向来同僚说什么附和什么,心中想的大概也差不多。

然而没有片刻功夫,他们就知道自己错了。

“啊,原来这就是山河图志,咦,为什么这一大片都是红的?”

“原来职方是负责给武将授官的,那以什么标准授官?什么,等我再待一阵子就知道了?那可不行,万一父皇问起我今天学了什么,我该怎么回答?”

“哦,原来一般训练是没有真家伙的,都是木刀木剑,临出阵之前授予兵甲?不可能每个地方都这样吧?难道边关用兵,还千里迢迢运武备过去?什么?又要我再待一阵子?这不是一句话就解释完了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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