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说许多人逃出来的时候都没穿衣服,光着身子的男男女女窜上街头以后羞于见人,全靠别人提供衣衫蔽体御寒。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京中会地动,这根本就是上千年都没发生过的事情。
城东还好,临仙城东是达官贵人聚居之处,房屋间隔较大,地广人稀,房屋又多为砖石硬木所筑,又有家丁奴役之流值夜伺候,伤亡并不大。
城西住着的大多是经商之人,晚上宵禁,禁止营业,西市空旷,发生地动时候,城西的商人和匠人们都纷纷逃往西市,房屋倾倒不计其数,但大多是店铺之流,其中并无多少人居住,伤亡也没有那么可怕。
城北是京中驻军所在,当夜城中驻军倾囊而处,安全无虞。
唯有城南,因为人数庞杂,房屋粗陋,地动来临之时,几乎是天地浩劫一般的场景。许多关于城南百姓藏在家中地窖或床底之类躲避官兵,却最终被压死的倒霉事情四处被人提起,也有被飞出的瓦片或门板砸破脑袋流血而死的。
可正儿八经算起来,因为官兵突然出来驱赶百姓,才没有让城南十几万百姓覆亡于地动之中,仅仅损失了一小部分人。
一时间,关于城南百姓为什么逃过一劫的各种传言沸沸扬扬,让不安稳的民心更加动荡。
***
宣政殿中,一场小的余震刚刚过去。
朝中官员心有余悸地望向头顶,总觉得殿顶那些粗壮无比的屋梁像是要塌下来一般,簌簌抖落的灰尘充斥着殿内,被殿外射入的光线一照,每个官员身边都像是环绕着无数星星。
刘凌却没有心思去“数星星”,他毕竟刚登基不久,从未经历过大的灾祸,在这方面并无多少经验,只能多方询问他人的意见。
“谁能告诉朕,受灾人数几何?”
他的眼睛直直向着殿下的京兆府尹看去。
京兆府尹冯登青站在那里已经几乎是摇摇欲坠,还是身边的同僚戳了他好几下,才把他弄醒。
刘凌昨夜也在城南,自然知道冯登青有多辛苦,并没有怪罪他,自顾自又把问题又问了一遍。
冯登青早有预备,可是上报的时候还是有些犹豫:
“陛下,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间隔的时间又短,臣和京兆府不能完全统计出城中受灾百姓的人数,只能从此差吏们提供的数目中得知大致的受灾人数。更详细的数字,须得城中统计后方能知晓。”
“朕知道了,报吧。”
“是。昨夜临仙城中地动,屋宇倒塌,压毙官民,……仅仅以城南计算,除外来客民被压身死者不计外,共计受灾之户一万七千八百八十户,灾民八万五千三百八十二口,压毙青壮三千八百六十七口,老弱妇孺四千七百余口,倒塌损毁瓦屋、草房近两万间,陛下……”
冯登青几乎是眼中含泪地奏道。
“……整个城南已成平地啊陛下!”
饶是刘凌知道哪怕自己做出了动作,伤亡人数也不会太少,听到这样的人数,还是心中大震。
方家和陈家造反,数地沦陷,收复州府的过程中也没有损失这么多人数的人马,一场地震,竟使这么多百姓受灾!
听到死掉的青壮人数比老弱妇孺少这么多,刘凌便知道地动时正在夜晚,年轻人还能极快反应,老人和孩子却腿脚不便,有的可能是活活被压死,有的则是被飞出来的异物砸伤受伤而死。
这还只是草草报上来的数字,实际受灾人数,只可能更多!
刘凌脸色煞白,根本无法想象他要没有得到神仙的“谕示”,京中会发生多大的动乱。
整个临仙城常住人口三十余万人,城南就占了一半,如今受灾之户虽多,但大多是家中财产受损,好歹人活着。
冯登青上报完后,大臣们脸色虽然依旧凝重,但眉间的担忧之色却去了不少。这受灾的人数和伤亡的人数之比,倒不是很可怕。
昨夜那么大的地动,十个受灾之人里只有一人死亡,比起当年泰山地震每三个就要死一个比起来,已经是好太多太多。
更别说泰山附近人口并不如京中如此聚集,这已经算是奇迹了。
皇帝半天没有言语,庄骏作为宰相,静静等了一会儿,见皇帝没有说什么,才上前奏道:
“启禀陛下,此次地动,城南损失最为严重,房屋几近全毁,井水枯竭,地面下陷,无法通行人畜,好在城南伤亡并不惨重,此乃不幸中的大幸……”
庄骏说到这里,和殿中大部分官员一样,用余光悄悄看了刘凌一眼,才又继续说道:“但上万户百姓房屋尽毁、无以为继,赈灾取暖之事,刻不容缓。”
和朝中许多官员一般,他实先也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秘密调动禁卫军去驱赶百姓,等他知道消息的时候,他们家房梁都快震塌了。
刘凌眼下黑青,显然一夜都没有休息,听到庄骏的话,他继续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道:“可否先让灾民清理南城,以工代酬?”
这么多灾民,要修房子,要将残垣断壁清出去,要让他们不饿死,不冻死,还要在废墟上将新房子建起来,是极大的工程。
设立粥厂赈济更是需要许多厂役,这些厂役所花费的酬劳比施舍米粮所用的还多,可不用这么多的人手,又会有灾民哄抢米粮之事。
而目前京中的人手,根本做不了这个。
除此之外,还需要担心百姓居无定所、男女混居引起的麻烦,大量的人聚集在一起会不会引起瘟疫等等,千头万绪,说上几天几夜都说不完。
“臣认为,倒是可以。”
庄骏看似赞同刘凌的观点,可接下来话锋立刻一转。
“但也有不妥之处。”
“说。”
刘凌侧头揉了揉眼睛。
“启禀陛下,城南居住的百姓原本就是贫苦潦倒之人,身体并不健朗。这些人昨夜刚刚经历地动,并没有得到休息,又缺衣少食,风餐露宿,能不得病已经是万幸,此时要求他们服徭役,一来不近人情,二来大灾刚过,人心惶惶,并不适宜征调民夫。”
庄骏是刑狱出身,对于人心的把握还在内政才能之上。
“陛下此时应当赈抚灾民,设立粥厂,稳定民心,才可征调民夫处理灾情。”
“朕几日前刚刚发了罪己诏,此时也不怕再来一道。命中书省早日拟诏吧。”刘凌苦笑,“等太玄真人来了,也不只祭天了,京中附近的山川河流并祀典所载神祗皆要祭祀,京中内外死者收殓为厉坛以祭之。户部尚书……”
“臣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