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憔悴。”
“我记得你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原来记事也那么早吗?”
姚霁有些感慨。
“这也未必是福啊。”
这刘凌,已经有些像是后世的超强记忆症候群的患者了。
“是的,很多时候,我不得不强迫自己不去想一些悲伤的事情,否则就会被困在昔日的记忆之中,就像是‘被迫’在看永远不会完的一本书,我既是记忆的看守者,又是记忆的牺牲者。”
刘凌似乎很少和人说起自己“过目不忘”的烦恼,所以脸上的表情甚至说得上是痛苦。
“我在知道自己过目不忘之后,就知道了一个道理,那就是有时候需要的不仅仅是记住有意义的事物,更重要的是学会忘记不重要的事情。”
他苦笑。
“但谈何容易。”
在知道刘凌有着这样可怕的困扰后还能正常长大成一个健康阳光的少年,姚霁的内心十分复杂。
如果真如他所说,他经历过的悲伤和不甘只要稍一回想就在眼前不停重放的话,那么他一定是具有强大的自控能力和豁达的心态,才能迅速从这些负面情绪里走出去。
更别说他从小经受的都是并不公平的待遇,她是亲眼见过袁贵妃如何苛待这个冷宫中的皇子,让他三九寒冬穿着不合身的轻薄衣物,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的。
想到这里,姚霁的眼神更柔软了几分,能够走到现在,这个少年已经是一个足够顶天立地的成年人了。
“你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呢?”
姚霁席地而坐,好奇地托着腮。
刘凌闭了闭眼,似是在回忆着关于她的一切,良久以后,他竟露出一直奇特的犹豫神情。
姚霁看着刘凌缓缓地抬起左手,在那道太常寺询问祭祀之事的折子上摩挲了几下,抬起头,对她轻轻地说道:
“她是个,和仙子你的性格正好相反的人。”
姚霁的呼吸突然一滞。
“她很美,见过她的人都感慨她雪白的皮肤,花瓣一样的嘴唇,还有那充满风情的容貌,可她也像是一朵必须娇养的名贵花朵,如果失去了细心的呵护,便会枯萎而凋零。”
“她既不能像你一样,在无人可以看见的寂寞中坚忍,也不能像你一样,找到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自得其乐。我从未见过她笑过……”
他应该是难过的吧?
他的母亲既不坚强,也没有什么动人之处。
甚至没有给他留下什么不可磨灭的回忆。
“可即使如此……”
刘凌低下头,微微颤抖着摩挲着那张纸,就像是摩挲着什么人的面庞。
“我也很是想她。”
“想她如果能和冷宫里的太妃们一样熬过最艰难的时候就好了,想她如果能活在现在,知道故国姐妹的消息,会不会很高兴;想她会不会如其他太妃一样,担心我吃不好睡不饱,身体会扛不住……”
姚霁默然无语。
刘凌会对冷宫里的太妃们如此孺慕,未尝没有移情的作用在其中,而他身为“天子”,已经注定不能在任何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你会成为一位了不起的皇帝。”
姚霁似是预言,又似是单纯夸赞一般说道。
“我知道,我可是被神仙眷顾的人啊!”
刘凌轻轻笑着,抬起了头。
他的眼神清澈温柔,好像他生来就有这种本事:只要和他接近就会身心怡畅,和他说笑就能满座春风。
再悲伤和烦躁的情绪,在他坦率而平易近人的神气里,都会慢慢地沉淀起来。
昭帝容仪恭美,智能察微,德辉内蕴。
不是史书上短短的十二个字,读来如此简单,却概括了他的所有优点。如今他就站在那里,似是一卷娓娓道来的长卷,缓缓对你展开了他的所有隐秘,那内蕴的德辉便渐渐地显露出来,有了光彩。
姚霁又一次被刘凌介乎于男孩与男人之间的特质所吸引,几乎有些转不开眼去。
刘凌似乎也因姚霁这样的目光而羞腼,微微避开她眼神的方向,胡乱扯了一个话题。
“我还要谢谢你……”
“嗯?”
姚霁一愣。
“油炸蝗虫,果然味道肖似虾子。”
他胡言乱语地说道。
“很是美味。”
“哈?”
他到底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