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讲。”
“成家就算了。”叶世文又要来一杯酒,“我手头有笔闲钱,不多。这两年传统工业没出路,新兴的话,做零售还是精加工机件出口好?”
杜元抬眼,与这个义弟视线相碰,他没避开。
“精加工吧,在东南亚本港做不过日本,但做欧标或者美标的产品应该可以。厂址设在广州南沙或者深圳盐田,地价优惠,有赚头。”
“做零售不好吗?半成品加工,或者急冻食品也可以。世道不好,人照样要吃一日叁餐。”叶世文假意疑惑,“可惜红港地贵,码头仓位也不便宜,你说我要不要回去找契爷帮忙?他比我有门路。”
杜元沉默几秒,才隐晦笑笑,“看来你自己已经有打算,回去问下大伯吧。”
有人喊了杜元,说二楼包间贵客在等。叶世文顺着抬头,又见玻璃隔间内两个金发模样的人。杜元应下,转头对叶世文交代,“玩多一会再走。”
起身后又补两句,“世文,其实我们两兄弟重新搭档,好过你跟冯世雄争家产。你想好做什么,到时候我跟你一起玩。”
“好啊。”
叶世文爽快答应。
回归后红港惨遭金融风暴,传统产业北上。为求重振港风,阿爷要搞信息科技港,扶持轻工业与进出口贸易。免关税的地界,屠振邦倚着内地贸易那点过路费只会越收越少。
几年后经济腾飞,内地加入世贸组织,没他玩的余地。
未雨绸缪,屠振邦的决断力他从不质疑。鬼佬,海运,杜元的口吻,是想做出口生意。德国精加工机件?不是屠振邦风格,看来要舍身去九龙码头一探究竟。
叶世文不是蠢人,他已心动。
十年前就心动了。
威士忌入肚,室内气温再低也挡不住体内缓缓燃起的热。叶世文要赶赴下一个局,先酒过叁巡壮壮胆——他约了秦仁青,私下。
秦仁青也投资物业,租给杜元不算奇闻。若不是他出面牵线,冯家这艘豪艇连下水机会都没有,叶世文不会因小失大。
冯敬棠从愧疚到恼火,直至泄气,两个礼拜磨蚀所有暴躁。
卫生署已介入调查慧云体联赞助过的学校餐厅。曾慧云召开记者会,一改往日装扮,人与声都很低调,“请校方及家长无需过分担心,我们会积极配合卫生署调查……”
电台主持人说她装腔作势,鬓边那只珍珠发夹已有八卦周刊起底:裸眼鉴定是天然珍珠,价值不菲,绝对是餐厅供应商私相受贿之物。
没人想听公关新闻稿,坊间野史总比文献记载诱人。最懂市民的不是阿爷,而是媒体。
冯敬棠担忧声誉遭连坐,焦头烂额,约叶世文后日见面。
他欲站起,只见程真从眼前穿过,面无表情。叶世文伸脚,却被细幼鞋跟踩中,急急缩回,“喂,会痛的!”
“谁让你拦住我。”
叶世文听得出她病未痊愈。
“未病好还学人穿短裙,怕没机会入院?”
“不用开工就有钱吗?我不像你游手好闲,我有工作的。”
“工作”二字,程真讲得用力。看来是嫌自己碍着她做生意了,叶世文挑眉,“你这副丧样,谁会做你生意?”
“你第一日来酒吧?饮多了酒,师奶赛貂蝉。”
“哪有貂蝉把衣领缝起来的?”叶世文瞄了眼程真胸口,“你事业线纹了前男友的名字,怕被人看见?”
程真拿托盘挡在胸前,视线落在他的闲散坐姿,“你把腿岔那么开是裤裆藏了针,怕扎伤自己?”
叶世文忍不住笑出声。他没太多时间逗留,站起来挨近程真,低头便见那对假猫耳立在她颅顶。
伸手去摸,叁角形,毛茸茸,与她十分衬。
一只张牙舞爪的小野兽。
叶世文想到等下又是鸿门宴,心里乱。开口哑了几分,带点醉气,“程真,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凶?”
程真。
薄唇一开一合,舌尖抵着齿缝,音平而糯。
“叶世文,你对我的态度也不见得好。”
叶世文指腹微热,从头顶落,于她颈侧那颗红痣上抹过,带了电,会刺痒。程真突然一滞,忘了避开。
“我要走了,明日再来找你。”
22岁——指尖触及之处,好嫩。
“我负责那区,低消5000。”
程真心脏鼓动,从喉间传出,在头顶共振。讲出口的声音也不大,生怕叶世文能从她嘴里听见心跳。
这种时候谈钱,也只有她做得出。
“明日不要穿裙。”
这么关心,怕她着凉?不,是怕其他男人觊觎,他要把这口肥肉啖下,谁都不能来沾。
程真反驳,“轮不到你来话事。”
“听话点的女人比较可爱。”
“懂收声的男人比较靓仔。”
“嫌我?”
“是呀。”
“我这样都不叫靓仔,谁是靓仔?”
叶世文屈指在她脸颊一刮,转身就走。程真见他离开,也快步往吧台去,脸颊热度犹存。
叶世文真的带了瘟病,害得她心浮气躁。
站在楼梯间目睹二人交头接耳的杜元,看了许久,久到似读唇语一样,把二人暧昧涌动的台词全部念出。
最后把目光落到程真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