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元可是他亲弟唯一的儿子。
这种赌局,赢面太少。
“邓叔,下午我自己去葵涌。”
邓叔有些诧异,“是要我去接伟仔放学吗?”
“娉婷安排人接他,你不用去。”刘锦荣轻轻舒一口气,“你身手好,叫几个带枪的保镖,帮我去一个地方。”
“哪里?”
“九龙码头。”
△△△
联合道有一间补习社,叫通裕书院。
叶世文远远看见黄底黑字的硕大招牌,把车驶停在转角泊车位置,又摘下墨镜,挂在衬衫纽扣上。
这是命中注定要来的一日。
他特意打扮一番,以表重视。出门后才觉得有点傻,这样岂不是有种为自己入殓装扮的暗示?
程真常说,意头不好啊。
他跟踪了几天,知道屠娉婷会留两个保镖在补习社门口。看护小朋友,接送上下课,这样的闲差容易致人麻痹大意。此刻,二人都懒懒散散,还有个到旁边便利店不停买零食解闷。
叶世文不想费劲去杀女人和孩子。逢年过节,屠娉婷与他见着面,也会说笑几句,比远房亲戚客套些。她一向朴素,今日穿出门的还是叁四年前见过的那套半袖连衣裙,不过添了一副新的墨镜。
她受邀去参加潮州妇女会组织的慈善局,直到下午五点半结束。
保镖是家里男人安排的,屠娉婷乖巧接受。她心眼不坏,屠家伟受教于她,也算单纯善良。
叶世文在街对面的西餐厅闲坐许久。直到两个钟后,人有叁急的保镖离开了一个。他尾随上去,在街尾转角靠近公厕处,趁四下无人掏出手枪。
“不要出声。”
叶世文边走边搜出保镖身上配枪。保镖浑身一僵,冷着脸,闭紧嘴,被叶世文使暗力往前推着走。
“你是谁?”
叶世文笑,“你老豆。”
保镖脸色更差了,“你……”
太阳穴狠中一击,人就躺倒在地。公共厕所的隔间臭气熏天,在这种地方守株待兔,实属无可奈何。叶世文把人拖进厕格,摸出保镖的手提电话,扔入排水堵塞的洗手池。
另一个肯定会来找。
他唯有抽烟解闷。
不久后,远远有个声音,从公厕门口传来,“阿鬼,就快下课了,你爆石(拉屎)需要爆那么久吗……”
话未讲完,公厕内枪声骤起。
又很快平静下来。
叶世文洗净手,把沾了点血衬衫脱下,穿一件短袖T恤,踱步离开。他路过便利店,买了一瓶可乐。瓶身经冰镇,闷出密布水珠,随他脚步轻晃,顺工业产品设计出来的曲线往下淌。
半个钟后,叶世文抬腕一看,已是下午叁点叁十分。在下课的学生中,叶世文望见屠家伟。他背一个黑色书包,未到青春期的身材矮矮瘦瘦,一步一蹦地从大门出来。
“家伟——”
屠家伟听见叫声,抬起头,立即笑了,“舅父?你怎么来了?”
论辈分,叶世文也算屠娉婷义弟,这声“舅父”理所当然。况且往年回港,叶世文对这个男孩颇为大方,年年利是封里塞的纸钞格外厚重。
老师本想拦住询问,看见屠家伟认识叶世文,又作罢,与他笑着挥了挥手。
“你妈那台车爆胎,叫保镖过去换,我帮她来接你。”
叶世文递出可乐,屠家伟开心得立即接过手,嘴里还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你还记得我中意喝可乐?我妈说不准我再喝,我有四只蛀牙了。”
“我看着你长大的,你那点心思我会不知道?”叶世文领着屠家伟往车边走去。
屠家伟边走边喝,咽下大口碳酸饮料,猛打一个嗝,又道,“舅父你最近在做什么?好久没见你回来丁屋。我问家里人,他们就说你在外面忙。”
叶世文表情稍怔,又恢复笑容,“忙着挣钱。”
屠娉婷一家叁口身处屠振邦的巢穴,却不让儿子沾染分毫血腥气。毕竟洗白至少靠叁代人,知道越少,对屠家伟以后的成长越有利。
二人落座车内。
叶世文只问了几句闲话,屠家伟立即吱吱喳喳,说个不停。
从不习惯饮食,到不习惯同学,再说到屠振邦在家似关二爷坐镇,一屋人不敢高声说话,让他深感苦闷。
“阿公开口,连我妈都不敢反驳。”
叶世文问,“还叫阿公?你姓屠了。”
屠家伟咧嘴一笑,“叫习惯嘛,总是顺口。”他又吐了吐舌,“其实阿公阿爷有什么区别?不都是我妈的老爸吗?”
叶世文没答话。屠家伟又说,“阿爷日日只知道关心我吃什么,功课做完没有,还说要教我下象棋,好无聊。我想去打机,都要看保镖脸色……”
男孩的抱怨音调由高至低,渐渐没声没息,直到手上那瓶可乐跌落。
前后不过十分钟。
叶世文侧头瞄一眼,小声道,“衰仔,你是身在福中不知福。”